薛慎说别?的游水法子要长时间练习,像小狗刨水那样最?快最?简单,俞知光一日能游起来,已很满足。

直到薛慎提醒第二遍,到时辰要回去城里了,她才恋恋不舍上了石滩,手?软脚软,腹中空荡荡。

“薛慎,我想吃饼。”

“拿好。”

她咬下?去,胡乱咀嚼了两下?,舌尖爆开热辣的姜味,一直蹿到喉头,肉麦饼里夹了好多姜蓉。哪里来的奇怪做法?她咳了几声,手?忙脚乱摸到水囊喝水。

“我叫厨娘放的姜,驱寒。”薛慎翻来一块棉布,裹在她身上,“吃好了去换衣裳,别?磨叽。”

两人赶回城里,俞知光头发半湿,偷偷从祖宅后门绕进去她的院子,薛慎在前院进,找小叔作掩护,险险应付了祖父祖母的查问。

夜里想起来白日,她还是止不住地兴奋:“要是能日日这样就好啦。”

“倒是上瘾了。”薛慎一手?搂着?她,一手?拨下?床帐,黑暗里,小娘子软绵绵的手?指摸到他脸,凑过?来吧唧亲了他一口,他无声地勾了勾唇。

“亲也不好使,后日就得启程回去了。”

“我知道呀,就是高兴。”

“那就高兴一下??”

俞知光轻笑,菱唇印上去,又慢慢亲了一下?,再换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挨着?他睡去了。

她呼吸清浅,薛慎了无睡意,捏着?她手?掌,拇指在细腻光滑的手?背上摩挲,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像五福。她每次主?动亲近他,他都觉得像奖赏。

肉麦饼里的姜蓉还是放得少了些。

翌日,俞知光醒来,鼻子堵住,讲话瓮声瓮气?的还有?些低热。相熟的郎中来诊脉,一语中的,“俞家?娘子这病不是暑热闷的,倒像是冷热交替的风寒,我开点药,吃个两三日就能好。”

俞知光看小叔送客,又看祖父沉着?脸,把薛慎叫出去说话。她朝他眨眼色,想要叫他别?露馅。

薛慎摇了摇头,打手?势让她躺回去。

没过?多久,院外传来祖父中气?十足的训斥:“你这不是胡闹嘛!好歹年?纪长笙笙那么多岁,没点分寸,风寒是小事,溺水了怎么办……”

那头薛慎不知应了什么,她竖起耳朵,想再听?已被赶来的祖母摁了下?去。

“祖父又不会吃了你夫君,自个儿好生歇着?。”

“我担心呀,祖父本就不喜欢薛慎……”

“谁说不喜欢,你祖父先入为主?有?偏见,这些天接触下?来,已经对薛将军改观了,适才见你病,情急才吼他,把他当?老三那样训呢。”

俞知光琢磨了一会儿:“祖父为何有?偏见?难道他之前听?说过?薛慎什么事吗?”

祖母随手?端来床头的温茶,给她慢慢饮下?,“不是薛将军,笙笙记得你有?个姑祖母吗?”

“记得,从前每年?清明祭拜,我给她牌位磕过?头上过?香的。我记得祖姑母是病逝的?”

“病逝是个说辞,她走时你还在襁褓,对她没印象也寻常。你姑祖母叫窈娘,年?轻时同你一样嫁了个武将。但那人吧,嗜酒嗜赌,喝醉了赌输了就揍人,连女人都不放过?。窈娘最?后生病,还得怪那人。”

祖母说来也感叹,“谁能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看着?老实憨厚的人,背地里是这样的人面兽心。若非窈娘病重了实在委屈,把事情说了,你祖父把她接回来,可到临走都不得安生。你祖父也是怕了。”

俞知光不知这一段,她爹没讲过?,“那祖母你同祖父说说,不必担心我,薛慎脾气?挺好的。”

她想了想,又换个说辞:“他可好欺负了。”

祖母笑:“笙笙都病得胡说八道了。”

“真的,”俞知光撑着?坐起来,想来横竖薛慎都告诉祖父了,祖母也会知道,“他同我出去这两回,其实是教我游水,我开始总怕,他没不耐烦过?。”

祖母看了看她亮晶晶的眼神:“这么说,从前家?里千挑万选给你定张家?的亲事,倒是定错了?”

“不能这么讲,但若是我嫁去张家?,他们?跟我说学骑马摔了危险,学泅水浑身湿透了不合规矩,这些事情,我自个儿想一想,或许就不去做了。”

俞知光瓮声瓮气?,讲得有?些慢,“祖母知道我,胆儿不大,就是总爱好奇。有?人陪着?带着?,我就乐意去试。如果是薛慎,他不会劝我,他会问我想不想。每当?这时,我就觉得……嫁给薛慎挺好的。”

乖巧伶俐的孙女还在病中,却笑得眯起了眼。

祖母摸摸她头发:“笙笙说得对,人活一辈子,如愿以偿的时刻,得多多益善,是嫁给薛家?好。”

“那祖母,你为何还皱着?眉头呀?”

“祖母看你这般喜欢,料想你眼泪也没少掉。他到底是领兵的,生死不说,要是磕磕碰碰,笙笙心里难受不难受?”

“我不想这些,平白无故浪费了还算称心如意的日子。”俞知光摇着?祖母的手?撒娇,“就是喜欢他,才觉得在一起高兴舒心。人不能因噎废食啊。”

摔跤了但学会骑马,风寒了但懂得如何在水里自保。如果说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代价,她对人有?所爱的代价,也甘之如饴。

薛慎那头被祖父耳提面命训了一顿,再三保证不让俞知光做危险的事情,回来撞见祖孙俩细话,折回等在了庭院的榕树下?。俞知光的声线带点鼻音,软绵无力,他都能想象到她嘟囔着?撒娇时的小表情。

祖母从屋里出来了,看了他一眼。

“祖母。”

“小薛进去吧。”

他迈步,手?臂忽然被老人家?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笙笙说,你虽然多数在皇宫里值守,隔三差五也要领兵去各州府定乱?”

“是。”

“我这个老妇不懂行军打仗,但刀枪无眼,日后要逢险处,我只希望你想胜负时,也要想想笙笙。”

薛慎静了片刻,看着?那双苍老温柔的眼睛点头。

典雅秀致的闺房里,病恹恹的小娘子躺在铺了竹簟的床上,腰上搭了条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