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态度不卑不亢,俞老反倒不好再说了,陈氏来打圆场:“老三你去?试试秋千,试完了你俩都去?洗手洗脸,晚膳就在这院子里吃,夜里凉快。”
晚膳过后,小叔陪着二老到后头菜园子遛弯。
俞知光坐在新秋千上,薛慎在后头推,男人本就不是她小叔那样?的碎嘴子,这夜更沉默。
她每荡回去?,就扭头悄悄看一眼?。薛慎一张冷脸八风不动,漆眸越过院墙,仰头看繁星点点。
“薛慎,这秋千能坐两个人吗?”
“悬。”
“那你别推了。”
秋千摆荡停下来,俞知光拧了个身,跪立在座板上,揽着他肩膀去?细看,“祖父又?说你了?”
“算不得说。”那人语气平静。
俞知光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那你高兴些?。”
小娘子认认真真盯他看半天,好似要数清楚他的睫毛有几根。薛慎本就没往心里去?,给她逗乐了。
“这才哪到哪儿,从前在北地当兵,教头都不训话,看不惯直接一脚踹。祖父温和?多了。”
“哈,你都把祖父当成凶巴巴的教头了,还说没不高兴……”俞知光两手拉过他唇角,想拉出个笑,手一松开?,男人薄唇又?恢复了一条凌厉的直线。
薛慎在她手掌上蹭,“随口说的,没上过私塾,没得先生教导,教头是军营里最接近先生的人了。”
“我看过你的字呀,”俞知光想到将军府藏书阁里不少的兵书和?军事布阵书籍,“你念过书。”
“只学实用的,少时母亲教,后来从军,得北州都督赏识,他让军师来教我,恶补了好几年。”
俞知光注意?力被带跑了,“薛慎,你长大的地方是怎样?的?给我讲讲呀。”
“讲了想去?看吗?”
“你都看过我长大的地方了,我小时候就在这个院子里玩儿,同?堂兄堂姐他们一起。”小娘子明眸善睐,眼?中含笑,映着院子里热闹的风灯,“我可是把树洞里藏的宝贝都翻出来给你看了……”
她小时候的宝贝,就是五颜六色的小破石头。
薛慎在她眼?皮上啄吻了一下,慢慢讲道:“北州寒冷干燥,夏日不似云城,人待在屋子连蒲扇都未必用得上,本地人两三日洗一次澡是常态。”
“多、多少日?”俞知光听得愣住了。
夜里徐徐起风,虫鸣阵阵。
祖宅后头散步归来的几人,远远瞧见了大榕树下快黏在一起的一双人影,默契一同?地沿着廊下绕行。
“爹,我看薛将军挺好的,不是咱想的那种蛮不讲理?的武夫,笙笙可喜欢了,您老就当给笙笙点面子,慈爱一些?成不成?”
“门面功夫谁不会做?你年纪轻轻懂什么?”
“谁饭前还说我老大不小的……”
俞子行眼?看亲爹要一掌刮过来,脚尖一转,忙着拐回自己屋里了,剩下俞家二老往主屋走。
陈氏年轻时同?丈夫一条村出来的,小辈儿不知道的事情?,她都知道,“我看老三说得不错,老头子你别倔了,待会儿累了笙笙。”
“我没打没骂,长辈说几句嘴,他还敢迁怒?”俞老脾气上来,嘴上就是不肯认输。
陈氏睨他一眼?:“你一把年纪好面子,人家正?是年轻气盛难道不是好强的时候?窈娘的事情?都过去?了多久,你不能以偏概全?,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
妻子甩开?他入了屋,俞老原地闷闷站了会儿。
翌日一大早,小丫鬟丹橘来拍门的声音轻轻的。
“姑爷,老爷喊您到他的菜园子帮忙。”
俞知光搂着薛慎,眼?皮像是黏住了睁不开?,小声嘀咕:“薛慎你要不要偷懒一日哇?我帮你躲掉。”
“如何躲?”
“装死不应门,丹橘不会进来的。”
薛慎胸腔发?出一下震颤,似在笑,手掌摸摸她发?顶,“你睡,我起来了。”
他们来祖宅探亲的这段日子,俞知光祖父待他不甚热络,每日同?他讲话最多的时刻,是指挥他给那片菜园子做活,都是些?挑水、松土之类的力气活儿。
薛慎没觉得有多累,他晨练和?巡营时辰还更早。
菜园里,祖父穿了件露出线头的旧袍衫,蹲地里头看豇豆苗长势,种子在六月中旬播撒下去?,现已长大快两拃那么长,是时候搭架引蔓了。
他听见脚步声,头都没回吩咐道:“柴房墙角有树枝,你去?挑些?粗细合适的,削成木棍。”
“多长?”
“半丈再多点差不多了。”
“多少根?”
“三四十根。”
“那四十凑个整。”
薛慎问清楚了,提起墙根下搁着的砍刀就去?了。
俞老朝着那宽阔的背影看一眼?,低头去?捋柔嫩的豇豆苗,心里想起来妻子昨夜劝他的话。
薛慎干活利索,即便一开?始不熟练的活,上手没一阵就掌握关窍,四十根树枝削成长短一致的木棍,分了几趟,都搬到菜园子的豇豆苗圃旁,两两堆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