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刻,她仰着脖子,去看山壁上倒影出的?水色流光,在这场心摇神荡里迷失的?,不止她一人。

等到衣裳都彻底烤得干透了,他才算罢休。

俞知光出了一身的?汗,把自己?拾掇完已觉得疲累,还?是赖在他背上,叫薛慎背着回去,侧脸贴在他后背上,不觉得后悔,只?是有些羞赧:“要是祖父母问起,可没法解释了,发髻都换了样儿。”

她头发湿了,梳不成?早先?出门那样,只?简单挽了个半髻,余下头发都披散着好晾干。

薛慎掂了掂,将她背得更稳些,想到云城祖宅里对俞知光过于溺爱的?二老:“老人家要怪,也只?怪我,你怕什么?”俞家不是文官就是医者,二老对他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孙女婿,态度着实是有些微妙。

第 62 章

云城祖宅里有俞知光祖父母和小叔一家。

小叔俞子行正?在院子里, 趁着日落凉了些?,给俞知光重新做小时候的秋千。侄女回来发现旧的麻绳磨损了,秋千板被拆下来, 差点劈了当柴火烧。

俞子行当时拍着胸口保证:“我哪想到笙笙嫁人了, 能那么快能回来,小叔这就给你做个新的。”

没想到,新的也不易做。

小孩手腕粗的麻绳绑了块红泥砖,要扔过大榕树东侧一根最粗壮的斜枝上, 带麻绳越过去?绕弯儿。

俞子行扔了三回, 没有一次能将红泥砖扔过去?。

他左右看看,院子里除了厨娘就是烧火丫头, 门房小厮正?是抽条年纪, 竹竿儿似的身板, 力气还没他大。

“哎嘿,我还不信邪了!”

他气喘吁吁, 卯足了劲,又?扔了一次,红泥砖堪堪擦过树枝, 又?掉下来,啪嗒地碎出一个角儿。

“叔,我来。”一只大手拾起那缺角的砖。

俞子行回头, 见俞知光同?薛慎回来了,侄女一双眼?心虚地满院子乱转:“小叔, 祖父母呢?”

“去?傅老爷子那儿拜访了, 晚膳过了才回。”

“哦……”

俞知光松了一口气, 不知同?夫君去?哪儿玩了一整日,脸蛋红扑扑, 连发?髻都带着些?潦草随意?。

他正?想问,被薛慎打断:“叔,挂哪根树枝?”

“那儿。”俞子行话音刚落,红泥砖拽着麻绳,在空中抛出一道漂亮利索的线条,绕过树枝落到另一头,坠在半空晃荡。薛慎走过去?,一伸手拉下来。

不等?提醒,他已解了绳索,去?绑另一根,眨眼?三两下,又?抛过去?,解决了他费老大劲儿的难题。

“秋千木板怎么绑?小叔讲讲。”

“哎,剩下我来就好。”

“我学学,回去?家里也给笙笙搭一架。”

“小叔让他来吧,你歇歇。”

俞知光从院子里翻出来两张小马凳,一张给俞子行放好,一张自己坐,又?去?井里捞浸了凉水的甜瓜。

薛慎一心二用提醒她:“仔细别切着手。”

“知道啦。”俞知光切出几瓣甜瓜,大的一瓣给小叔吃,小的一瓣仔细地剔了瓜皮,果肉递到薛慎嘴边叼住。做完这些?,才坐回小马扎,捧起她那瓣吭哧吭哧吃起来,甜瓜凉滋滋,果香沁人心脾。

俞子行笑她:“水碗可端得真平啊。”

俞知光笑眯眯,看厨房的烧火丫头忙进忙出地备菜,“小叔,真不要给祖父母再雇几个人用吗?”

早些?年,俞宅还不止这些?仆役,是她爹娘一家到京中上任,二老拨了些?人给他们带走,老人家晚年的生活清简朴素,看着宅院空落落下去?,干脆把多余的仆役遣散了,只留那么三两个做饭洗衣的丫鬟厨娘。

“我劝过,你祖父母说人多难管,留几个够了。这下哎,力气活都得我来,要修修补补不够人,才从外边使银子去?请。”俞子行叹。

他在云城做些?小本买卖,在外是风光八面有亲哥在京城做大官的俞掌柜,在家里做牛做马的老幺。

人说幺儿幺心肝,他倒是半点没享受到。

“三四十岁的身子,六七十岁的精神?头,再不做些?活儿,你还不得养废了?”亲爹沉浑的声音冷不丁地插进来,带着溢于言表的嫌弃。

俞子行默默闭了嘴,专注啃瓜。

俞知光眨巴着眼?:“祖父母,你们不是在傅爷爷那儿用晚膳吗?”她都没来得及整理?自己。

祖母陈氏掸走她发?髻不知怎地沾的一根草絮:“你傅爷爷外嫁女儿回来探望,我们不好叨扰。跑哪儿野去?了?你看看诶,裙裾上这点泥巴印。”

不是泥巴,是河里泥沙。

俞知光没敢解释,啃完了那瓣瓜,拿帕子擦手,“洗得掉的,我这就去?换衣裳,厨娘还在备菜呢,小叔记得让添上祖父母的份儿。”

大榕树下,薛慎蹲在地上给秋千座板扎最后一个结,起身朝二老喊了一句“祖父,祖母。”

“嗯”,祖父拧眉,看他手中木板两眼?,“云城不比皇都凉快,本地人在外头待久了都要得暑温病的。笙笙身子骨弱,你少带她瞎跑!”

他年轻时是村里晴耕雨读的秀才,后来搬到城里开?私塾,祖宅后头一大片空地都给开?垦成了小菜园。六十多岁了,身子骨依旧硬朗,训起人来板一张脸,气势跟往日严厉时分毫不差。

俞子行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侄女婿是御前新贵,官阶可比他哥一家的都大,爹是真敢,说训就训。

“爹,是笙笙那丫头自己个儿撺掇的,早晨出门时我都听见了,她小时候就爱往积雨峰跑。”

“她小时候是灵犀那丫头带跑的,哪次回来不是病歪歪的,眼?下嫁人了能一样?吗?以为?跟你似的,一把年纪没个定性,媳妇娶回去?又?气跑到娘家去?。”

俞子行想帮腔辩解几句,没想到引火上身。

薛慎拍净手上木屑,张口把锅揽上了:“祖父教训得是,我考虑欠周,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