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隔了几秒,它重新响起,像是如释重负。为你终于给了他回答。

你们的床头隔着一面墙靠在一起,在半夜有时候你会醒来,为你的手习惯性地伸到不属于你的那一片区域,然后被那里的冰冷惊醒。你并没有习惯伸展开身体,也没有习惯用体温将哪儿捂热。你在过去那些日子里这么做,只是因为那边有德莱恩。

而现在那种热度消失了。你的手脚没用两天就找回了它们的位置,你没再因为这种原因醒来,但半夜你依然总是莫名其妙地从睡梦中抽离。黑暗中你睁开眼睛,更靠近床头,仿佛透过墙壁能感觉到心跳、体温和呼吸。

“莱恩成功了!” 三天之后米娅又一次按时来了别墅,“你不知道有多可怕,今天早上德莱恩少校派人把所有木头都清理掉了。现在不会再有人能这么离开了,他们真是幸运!只差一点儿……”

后怕让她的黑眼睛湿润了,“我都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没走。”

而你知道那不是幸运。德莱恩不会允许这条路被反复地模仿,让大批后来者抓住机会跟上。他确实闭上眼睛放任了一些事,但是他无法永远闭着眼睛。

你们不再做爱,不再一起睡觉,也不再靠在一起,当然也不再接吻。你们甚至很少说话,因为德莱恩的忙碌,也因为你们知道有些东西无法回到过去。

少数那些德莱恩能在九点以前回来的日子,他会将他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告诉你他的存在。那上面有时候依然会沾上鲜血,有时候没有,不过那不能代表什么,衣不染血也可以致人于死地。你依然弹钢琴,但是乌鸦不会再叫起来,琴键上不再出现另一双手。

有时候你知道德莱恩在注视你。你无需回头,他无需出声。钢琴声在房间流淌,将沉默的部分填满,而你知道他在那里,视线带着温度。你熟悉那种目光,早在你们认识以前它就存在,只是现在它的温度变得有一种……你说不清,但它像是由烈焰转为地火。

温度依然滚烫,只是如此缄默。

它灼痛你,但让你无法放手,尽管你也无法再靠近它。

你只是继续弹下去,让目光落在你的头发、你的脸颊和肩膀。每一天,每一个他在这里的夜晚,一遍又一遍。

而在你们之间,沉静流淌如海。

反正这篇文有很多微妙的心理,关于妥协,关于不是阁楼而是侧卧,等等这些。很多东西因为第二人称的视角限制无法说明,最后会在番外:德莱恩的日记中补充。

部分灵感来源于之前海棠的读者推荐的电影《沉静如海》,感谢她们~

少校妥协,不是因为逃走的人是莱恩,而是因为莱恩作为一个他熟悉的人出现,丰富具象,让他意识到他杀死的是一个“人”,而不是劣根性的代名词。

下大雪的一天,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呀

另外,边看边听somber很有感觉。

第14章 第十四章

硝烟的味道几乎已经弥漫在空气中。

你知道苏联人已经逼近华沙,此外南面的防线被步步摧毁,而在德国的西翼盟军同样日渐紧逼。米娅和乔纳斯告诉你这些,8营区中有人有小型收音机,一直藏到现在。

十二月十七号,广播告诉你中校由于过往在陆军的经历被调往法国战场,取而代之的是德莱恩。文森特·冯·德莱恩少校,集中营的新任指挥官。那不是个好的任命,你想。但是它依然发生了,德莱恩需要负责这些扫尾的事情。

大厦将倾,那些焚尸炉开始被摧毁,毒气室停止使用,证据即将被销毁,而这里即将被抛弃。军官们将从这里撤离,而囚犯们将像过去被运送到这儿的人一样被迫向其他地方转移。

“不过现在越来越糟糕了。” 米娅说,“死了很多人。而且他们在根据编号排查所有负责过焚尸炉那些事的人,听说他们正在被集中到一起,也许他们不会和我们一样被送到别的地方。”

没人知道事情究竟会怎么发生。但是每个人都为此惴惴不安。你开始想起那把小手枪。

德莱恩以前把它拿了回来,但是之后就把它扔在一边,再也没注意过它。你在每天顺手擦拭德莱恩床头柜时注意到了它。它躺在第一层,堂而皇之。

在你第三次看见它时,你将它拿走,放在客厅的立柜中,但德莱恩从未发觉。那把手枪后来被你放到了两个卧室走廊间的一个小柜子中,然后它就一直呆在那儿。

但无论如何,你和德莱恩,你们的默契依然维持着。寂静的夜晚,流淌的琴声,一墙之隔的呼吸与心跳。

你依然在撕日历,一页又一页。直到你看见那页最新的。德莱恩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不曾回来,或者只是在书房短暂地睡一会儿。有些文件多出来,有些被拿走,标志着德莱恩回来了又离开。这让时间过得格外迅速,直到看到日历你才恍然惊觉已经到了1944年的12月24日。那一页上绘制着一个饱满红润的苹果,上面写着“平安夜”。

圣诞节和平安夜,那不是属于你们的节日,你们并不信仰耶稣。但是你已经习惯在那个日子听见颂歌,听见孩子们的笑声,看见街道边圣诞树上彩灯闪来闪去,橱窗里售卖红绿色调的商品。它和温暖的记忆紧紧连在一块儿,以至于你觉得那就是温暖本身。

即使是在这样紧张的氛围,军官们依旧有小型晚宴,只不过相比于过去小的就像一个便餐,也不再有演出。这意味着德莱恩即使回来也得相当晚,说不定是十二点钟后,更大的可能是他会和前几天一样根本不回来,但你猜错了。

年轻的军官在十点回来。外面在下雪,德莱恩将新鲜冰凉的雪气带进了室内,你能闻见那股潮湿冰冷的味道。灯光下少校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他喝了酒,不过大概不多。雪粒在那头金发上融化,变成细密闪亮的水珠。

他会把自己弄感冒的。

这个想法在你脑子里跳来跳去,让你想递给他一条毛巾,或者什么其他温暖干燥的东西,责备他不戴上他的帽子,光把它抱在怀里当摆设。只是如今你们之间,这样的话可以在心底盘旋,却无法出口。

是德莱恩先打破了横亘着的沉默。

“克莱尔,” 他尝试着开口,“新年有个舞会,我不太擅长那些,我猜也许你会,如果可以……”

天啊。你想,德莱恩还是一如既往,在你面前不太会说谎。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才能想到一个这么蹩脚的借口,你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你也不知道德莱恩为什么在会今天努力地编造出一个由头,尝试着向你发出邀请。

“如果可以,我能邀请你和我一起练一练吗?” 他低声说。

你大概停顿了几秒,但这一次德莱恩并未像过去将润唇膏递给你时那样收回手掌。年轻的军官抬起眼睛,抿了抿嘴唇。

“克莱尔,只有这一次,我不会再向你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紧紧凝视着你,你几乎读出了恳求。德莱恩握住你的手贴紧他的胸口,你能感到军装下心脏的跳跃。

“只有这一次,我知道这很为难,但……” 他握紧你的手,仿佛无力再向你解释更多,“克莱尔,求你。”

德莱恩从未恳求过你,他的眼睛说过,但他的嘴唇没有。

而当他第一次将这句话出口,你感到眼眶发热,汹涌的热流在向你的头脑汇集,让你几乎被烫得流泪。发生了什么?德莱恩,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你想问他,但你的嘴唇只是碰了碰。

“好,文森特。” 你听见自己说,然后轻轻握住他的手,“来吧。”

德莱恩打开了留声机。你听出那是肖邦的《WaLtz in a Mirror》。不那么忧伤,甚至是轻盈的。唱片旋转,从金色的喇叭花口中乐曲水波般流淌而出,窗外在下雪。你几乎能听见雪粒落在屋檐的轻微细响。那种沙沙声让你觉得平静,就像你记忆所及的小时候,窗外在下大雪,而你在温暖的室内,所有寒冷被隔绝在外,那种睡眠格外香甜。

“克莱尔。” 你听见德莱恩呼唤你的名字,嘴唇微动,声音吐出。

你们贴得越来越近,你忍不住去看少校的眼睛。清澈明亮的眼睛,恍惚迷离的眼睛。湛蓝如天空,璀璨如宝石。他的军装外套脱下来,德莱恩穿着笔挺的衬衫,他金发上的水珠反射着柔和的亮光。

他的手搂着你的腰,一、二、三,一、二、三,节拍稳定。他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你肌肤上,让那一小块皮肤变得滚烫起来。德莱恩凝视着你,你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窄而有力的腰,挺拔的背脊,脖颈修长,那双湛蓝的眼睛与灿烂如阳光、甜美如蜜糖的金发。他的脸颊带着薄薄的红,嘴唇也是,他的嘴唇……他一定有用那个润唇膏。

想法如此混乱,缺乏规律。你已经太久没有触碰德莱恩,他也是一样。你们的鞋跟敲打地板,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是那类夏季暴雨。它们越来越快,脱离节拍,脱离管束,你和德莱恩,那些越来越凌乱的舞步,你的脚踩到他的脚尖,你说抱歉文森特,他说克莱尔没关系。跳吧,跳吧,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隐隐如闷雷的声响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又一声,被音乐声遮掩得若无其事。你听见了,为此脊背有一瞬的僵硬,但是你依旧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