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边出了点事。”

那?事大约挺急，沈时昀频频看腕表，“处理完，再送你回去。”

到了地方?，沈时晔在地下停车场看见?了警方?的?车驾和封锁线，意识到这事不但挺急，而且还闹挺大。

他已经成年，而且又早慧，沈时昀没什么好向他隐瞒的?，低声说，“有?一个女人陪客人过来玩通宵，药物吸食过量，早上发现时已经咽气了。”

凶案，东亚的?生意人最忌讳这些。沈时晔轻撩眼皮，“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没有?。我们?的?赌场很干净。但你猜我发现了什么？”沈时昀一只手?挡在眼前，手?指抵着眉心，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我父亲，曾经是这女人的?客人。”

子不言父之过，沈时昀说得含蓄。但沈时晔品了品“客人”这个用词，就蓦然明白了，这女人是个妓.女。

也?明白了沈时昀为何如临大敌，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多交几个女朋友，养几个情妇，都不算出格。沈家长辈多，有?几位早年移居海外，还遵循旧社会的?规矩，三妻四妾的?呢。但是招妓这种性.丑闻，却是永远的?红线。

“不过，说我父亲是客人也?不尽然准确，因为他对那?个女人显然有?些真感情。”沈时昀温文?尔雅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苦笑，“他竟然想收养那?个女人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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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昀的?母亲极其善妒，为了这个收养，家里以后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哦？伯父竟然是个性情中人。”

沈时晔显然对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不感兴趣，长腿一抬迈下了车，“那?先?恭喜你，要有?妹妹了。”

沈家主?枝在这一代还没有?女孩儿。那?姑娘也?算被金矿砸在头上了。

沈时昀摇了摇头，轻声笑，“那?也?会是你妹妹，阿晔。”

*

多事之秋，不宜走正门。赌场经理在侧道等到两位少爷，落后两人半步，有?条不紊道，“死者的?女儿中午到的?，按程序认了尸，警方?已经结案，确认是意外事件。至于违禁药物，是客人私自夹带进来的?，的?确是我们?工作疏忽，今后会多加一道安检……”

沈时晔轻哼一声，“在西海岸这种地方?，多少道安检也?没有?用。联邦政府总有?一天会为此买单，别?担心。”

经理一愣，看向这位年纪更?轻一点的?少爷，忽然意识到他的?身量很高，比沈时昀还要高半头，压迫感十分重，根本刚成年的?男孩儿。

沈时昀对沈时晔“嘘”一声，“虽然这里言论自由，但还是……”脚步迈进贵宾室，他骤然吞了后半句话，换上了更?为妥帖的?微笑表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贵宾室的?角落里坐着个小女孩，身上裹着一层橘色的?毛毯，下面的?清瘦的?脊背却仍在细微地发抖。

沈时晔忽然对经理吩咐，“中央空调打高一点。”

经理一怔，“现在吗？”

赌场的?环境设计，从温度湿度到含氧量，都有?讲究的?。

沈时晔“嗯”一声，“我冷。”

警方?派遣来的?心理干预师刚刚离开，窗边的?桌面上留了几张纸和一盒彩铅，还没来得及收走。让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辨认母亲的?遗体当然很不人道，可是谁让她是死者在世的?唯一亲人呢？结束之后，心理干预师十分尽心尽力，陪她做了一整个下午的?情绪绘画治疗。女孩儿很乖，虽然搞不懂为什么在这时候要求她画画，但还是配合地在纸张上留下许多线条。

那?些线条只有?黑白两色，显而易见?地杂乱，即便不是专业人士，也?能够看出她小小世界的?崩塌。沈时晔站在窗前，修长二指间夹着彩铅转了转，忽然落了笔。

沈时昀走到女孩儿面前，半弓下身体，对她伸出手?，“小妹妹，我是沈时昀。”

习惯性说了粤语，意识到面前的?小姑娘听?不懂后，切到国语又说了一遍，小姑娘才抬起头，“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她没伸手?，清透的?眼睛里全是厚重的?隔膜。沈时昀便知她戒备，从容将手?收了回去，“我是。”

后一句“我也?会是你哥哥”干脆没说。沈时昀心知，他比小姑娘大了整整一轮，又和她母亲的?死有?关，要取得信任大约要花上一些时间。但他日理万机，连陪女朋友的?时间都少，更?别?提花时间哄小妹妹。

在心里思忖了半圈，沈时昀看向弟弟，“阿晔。”

“嗯？”他正散漫地捏着彩铅，眼睛慵懒冷淡地垂着，不知道又在弄什么名堂。

走近一看，原来他闲得无?聊，正往人家小姑娘的?画上完填色游戏。

沈时昀：“……”

不得不说，沈时晔是全家上下最自由、最清闲的?一个公子哥儿，总是把时日消遣在一些精致而无?用的?事务上。

沈时昀承认自己有?点给他找麻烦的?故意成分，在他肩上拍了拍，“我还有?事，妹妹就交给你了。带她去加州散散心，然后安安全全带她回香港，知道吗？”

沈时晔：“？”

他丢开笔，不可思议问?，“让我给你带小孩子？你疯了？拜托我去加州是去滑雪玩帆攀岩，极限运动”

炸毛。显而易见?的?炸毛。

沈时昀视而不见?，把小姑娘往身前一推，“她叫顾影，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还有?，我会派助理跟着，你只管人别?丢，不用太操心。”

顾影猝不及防，被推得往前一扑，要不是沈时晔眼疾手?快躲得快，她差点整个人扑进他怀里了。

虽然没扑进去，但她的?鼻尖还是险险从他外衣上擦过。她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木质、柚皮、晚香玉，华贵的?香氛中带着锐气。

妈妈也?每天使用香水。没有?这么昂贵，是那?种廉价甜腻的?玫瑰花香。但是，那?是妈妈的?味道。

她在恍惚中捏住面前的?衣角，眼睛红红地啜泣一声，嘴里吐出两个字，“妈妈。”

嗯？

沈时晔想这小孩大概是被悲伤淹没神志不清了，大人有?大量地没计较，只是漠然拨开她的?手?，“我不是。”

小孩手?劲出奇地大，他拨了一下竟没能拨开，反而引得她委屈地抬头。

第一次，四目相对的?瞬间。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忽然变得强烈。

沈时晔第一反应，小女孩的?眼睛未免生得太大，让里面盛满的?悲伤和委屈如此强烈、如此地谴责良心，像有?一柄小锤，猝不及防敲塌了心脏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