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余颂住校,读高中后拿了奖学金,妈妈做了服装店的店长,日子在逐渐好起来时,偏偏又得了病。他妈妈说自己从小就福大命大,六岁时调皮爬树从好几米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事,所以这次也会一样。
梦里苍白的四周,余颂朝前看去,铺设向天的轨道上行驶来一辆火车。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麻布长裙,头发齐肩,摇着手往前走。
余颂想喊妈妈,可是他说不出声音,越是着急越是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火车开动了,他才终于获得身体的使用权,不停往前跑去。
妈妈为什么在梦里都不愿意见他呢?
是妈妈在怪他吗?怪他没有上大学,而是像她一样早早嫁人吗?
余颂张开嘴,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妈妈你不要不理我.....”
每当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他就会更加的痛苦。在梦里,不管是训斥他也好,或者是骂他,甚至是打他也好,他也想再见妈妈一眼。
委屈已经让余颂无法思考,他只是陷入了深深的悲伤。在情绪强烈翻涌的刺激下,梦境里的场景被拉扯消散,身体被附着的无力感褪去,他被歌声拉回了现实。
睁开眼是五彩的天花板,是他从梦里回到了今天要过夜的房间。余颂躺在一张足以在上面翻滚的圆床上,很紧张地看了眼窗外,发现天还没黑的时候稍微松了口气。
接着他就被一只手指抹掉了眼角的湿润,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哭了?”
萨杰坐在他旁边,手里端了杯热水。余颂吓了一跳,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现被脱得只剩里衣,脸上的妆容没卸所以感觉很黏糊。
现在才是下午,吃完饭后的年轻男女们正在载歌载舞,庆祝这天的喜事。经历过见长辈和敬酒环节,过门后的新娘不适合抛头露面,在佛堂吃完饭,也可以不跟随众人庆祝,而是选择回到新房休息。
余颂本来想去卸妆洗个澡,但身体一沾上柔软的床垫就不知不觉睡着了。那森和洛桑正忙着跟大人们谈事情,萨杰作为未成年逃过一劫,本想看看余颂在做什么,结果却发现对方趴在床上睡觉。
他凑近了坐人身边,原本还安详的睡颜却像是察觉到有人过来,乌黑的眉毛皱紧,脸蛋睡得发红,鼻子出了口气,眼角就溢出泪水来。
萨杰微微怔住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脏漏了几拍,眼里只见余颂的嘴唇一张一合,但听不清在说什么。而当他想再靠近去听时,余颂就醒了过来。
余颂一看是他,反而冷静起来,迅速从悲伤的心情中恢复:“没什么。”
他伸手接过热水喝完,萨杰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怎么,是有心事不想告诉我吗?”
余颂叹了口气,不理他。
他不想跟他又聊一堆乱七八糟的话,起身就要去卸妆,萨杰就一直跟在他旁边,跟个小尾巴似的看他梳头洗脸。
余颂忍无可忍,给脸上拍完水后问他:“你没事可做吗?”
“对啊,”萨杰一脸满不在乎,“新婚当天,新郎只用陪新娘就够了嘛。”
余颂抹了把发丝就要走,萨杰却突然伸手把门一挡,余颂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干什么?”
萨杰仔细盯着他看,少年洗去妆容后只剩干白的面颊,五官更加分明,被液体沾湿后让清纯的脸更漂亮了。
“你不化妆更好看。”
他说的话让人听不出语气,但能听出赞扬下的一股兴味。余颂怕他又一时兴起闹什么幺蛾子,很警惕盯住他的动作。
萨杰很无奈地开了个玩笑:“放心吧,我不动你。我可不想再把你给亲吐了去。”
余颂抹了把嘴,抬手把人一推。萨杰摸着被碰的地方往后退了几步,乖乖给对方让出了走的位置。
想到这件事他还挺挫败的,虽然也知道余颂估计是身体不舒服,精神高度紧张导致反胃,但偏偏是他亲之后闹这事。洛桑用这件事笑了他不知道多少回,萨杰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如果有机会能把面子找回来就好了。
萨杰想到这里,跟屁虫一样边跟在余颂身后提议:“小颂哥哥,第二天你能跟我过夜吗?”
余颂坐在床上很迷茫地看他。萨杰把他手一拉,拇指捻着手背滑来滑去。
“大哥是长子,又是家里话事权最高的,所以第一天必须是你们俩过夜。但第二天开始,小颂哥哥你就能选择你喜欢的人睡了。”
这句话其实是有点狡猾的,是悄悄把那森排除了“喜欢的人”的行列,萨杰推测余颂挨了打,而且那森的汉语不好,他们没怎么说过话,而他又比洛桑更加可爱,年龄也更相近。怎么看也是他胜算更大些。
如果人长了尾巴,余颂估计就能看见萨杰背后的毛绒尾巴不断摇晃摆动,神情是一种自信的讨好。
但余颂很不给他面子:“你们我都不喜欢。”
萨杰的嘴巴一瘪。
他试探地说:“不喜欢的人里,也总有讨厌的和更讨厌的吧?”
“你们都是更讨厌的程度,”余颂把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他现在讲话很不客气,命令起萨杰来一点不带不好意思的,倒还真有了些女主人的样子。萨杰很想把他抱紧去吻,但又只是克制地坐在他身边,把手伸进又去摸人的手,再把他给牵住了。
“就那么讨厌?”萨杰扮可怜,“我还以为这几天我们相处得很不错呢,今天可是我们的新婚呀。”
他的话一下就把余颂的大脑炸得“嗡嗡”响。
被子被掀动,余颂整个人坐了起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冰冷地说:“你们不是很清楚,我从来都不想结这个婚吗?演戏而已还要我多入戏,世界上哪有这么无赖的事情?”
萨杰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笑了出来,说:“原来你还在介意这个。”
他的语气好像余颂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人。余颂气得提高声音:“什么叫我还在介意这个?请你搞清楚,我是被你们骗到这里来的,这个婚也是你们逼我结的。”
“那又怎么样,”萨杰很平静地说,“谁叫你天生有这个命?全天下这么多人,不是你跟我们在一起,就是别人,你自己不愿意的事,凭什么就要推给别人做?”
萨杰胡搅蛮缠的功力很深,把话说得乍一听没什么能直接反驳。余颂气得脑袋不清醒,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管你们这边的规矩,我只想说,我是跟你们结婚了,但并不代表我就要喜欢你们。”
“你会喜欢我们的。”萨杰很笃定地说,“你是我们的妻子,你注定就会爱上我们。”
余颂简直跟他说不清道理。他顺了顺胸膛,深呼吸一口气,说出了最后的话语。
“永远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