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朗旺堆哦了几声,终于看见了新娘的脸。
他的脸上抹了不太重的妆,腮红和眼影互相映衬,睫毛膏很黑。他这么白其实是不大适合穿颜色太显眼的衣服的,索朗旺堆莫名觉得他看起来没他想象中那么好,漂亮是漂亮的,但总有点诡异。
就是像是被仔细包装,要送出去的祭品。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腕子,索朗旺堆听见对方用很不纯熟的地方语说:“麻烦你了。”
他们进了拐角的洗手间,余颂很不好意思地捏着裙子,半天不肯动。索朗旺堆闭上了眼睛,伸出两只张开的手掌,表示可以帮人把层层叠叠的裙子提着。
几层卷好的布料被塞进掌心,过了好久,才有一阵清晰的水流声响起。索朗旺堆听着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他听妈妈说余颂是双性人,所以身上有两套器官。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连排泄的地方都有两个?那他平时经常是用哪个地方上厕所呢?
学校里的男孩子们也会偷摸看些大人不允许看的视频,索朗旺堆也见过几次,色情片画面里的漂亮女人张开大腿,用来性交的器官被拨开,露出深红色的,如同花朵一般的部分。
用手指挤进下面的小口,女人们就会红着脸叫,皱着眉头像是很愉悦的样子,两条腿摆动,不一会儿下面就会冒出水来。
索朗旺堆的脸红了,他紧闭着眼睛,直到余颂把裙子抽了出来,他才敢睁开。
他看着余颂一遍遍擦洗着自己的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余颂的手抚摸过镜面上自己的脸,水珠流下痕迹,他的肩膀微微发颤,连带着耳朵上的耳链也在空中抖动。
索朗旺堆的胸前像被人砸了一拳。他忍不住用蹩脚的汉语问:“你好吗?”
余颂冲他颤颤巍巍露了个笑,他的声音很轻:“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在这待会儿吗?”
索朗旺堆没怎么听懂,但却猜出了对方的意思。他走出洗手间外为人关上门,老老实实守在门口。
他仔细听着门内,没听出来什么动静。索朗旺堆又试着回忆了下余颂的表情,这时候他敢确定了。
余颂这婚结得并不开心。
结婚为什么心情不好,是因为起太早了不舒服吗?索朗旺堆想不明白,正好索朗曲珍走过来问他们好了没,索朗旺堆就把这个问题抛出去了。
“还不习惯这边生活吧,”索朗曲珍说,“结婚后就好了。”
索朗旺堆并不怎么认同。
他抿着嘴唇:“姐,你知道他们怎么认识的吗?”
“不知道,好像是他们跟新娘的爸爸见过面,然后就把婚期定下来了。总共也就四五天的事。”
“那不是他们彼此也不怎么熟悉呀?”
“熟悉是要慢慢来的。夏苏家的人提前问过神明,这桩姻缘错不了。”
索朗旺堆的声音很低:“但姐,我总觉得,结婚这事总讲个两情相悦吧?起码也得等双方有个认识过程再在一起。”
“婚姻不都这回事儿吗,”索朗曲珍没懂弟弟的意思,“夏苏家的人都不坏,他们家男人也都是对家庭很忠诚的,而且两方家长都同意了,干嘛还想那么多。”
“可是,你不觉得新娘看起来不太高兴吗?”索朗旺堆终于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索朗曲珍瞪大了眼睛。
她拍了下弟弟的嘴,用的力气不小,把他嘴巴拍出一片红。
索朗旺堆捂着嘴委屈巴巴:“姐你打我干嘛!”
“让你别在大喜之日乱说话,”索朗曲珍用指头戳他脑袋,“你要再乱说话,我就让你回去了。”
“那我不说好了嘛。”索朗旺堆投降了。
细碎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地踏过,一阵飘渺的铃铛声传来。白玛焦急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她用力拍了几下门,说人已经到,他们该出发了。
新娘子终于走了出来。余颂点点头,被白玛牵着手往楼下走,女孩们将哈达一层层盖在他头上,让整张脸被藏在洁白的布料后,脑袋只能微微弯垂面向地面。
天空已经彻底亮起来了,有人说夏苏家那边早就准备好了,现在已经将糌粑粉和青稞酒倒入燃烧的瓦罐里,开始煨桑,欢迎全村的人都过去做客,参加婚礼蹭些喜气。
索朗旺堆跑到门口,两个稍年轻的新郎官正给每个人发红包,余颂则被最盛装的男人扶着骑上纯白的牦牛,坐上五颜六色的垫子,整颗头逆光,把蓝天白云背在背上。
风吹过时,哈达在空气中飘荡,吹起的一小片空隙能窥见一只盛满迷惘的眼。旷阔的山垠住进他的瞳孔里,告诉他,这以后就是他的家。
众人开始欢呼起来,那森牵了牵牛鼻上的绳要走。余颂却弯下身来在人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森转过身,冲索朗旺堆摆手。
他心脏跳得飞快,抬起头看着牦牛身上的新娘。余颂微微掀开头上的哈达,红唇一张一合:“谢谢你。”
索朗旺堆的心脏被这句话给攥紧了,他狠狠点了点头,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送亲的队伍开始前行,女孩儿们开始放声高歌,三个新郎分别陪伴在新娘身边,他们的背影看上去如此相配,每个人都在歌颂他们的爱情。
长路漫漫,索朗旺堆跟在队伍末尾,随着铃铛缓缓吹奏笛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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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朗旺堆没有攻籍,年少朦胧心事而已
第16章 最后的谈话
余颂在梦里回忆起了曾经。
靠海的空气总是咸湿的,他和母亲在高中前都住在乡镇,住在一块片区里的人大多都互相认识。余颂还记得他楼下的那个唱片店总爱放林忆莲的歌,他每次吃完饭就喜欢坐在店主给他准备的小竹椅上等妈妈回家。
妈妈有店主的电话,每次刚下班了就发短信,店主就会把内容给余颂看。里面只会写着好消息,宝宝,今天妈妈卖衣服多赚了些钱,给你买了牛奶,还有你喜欢吃的小熊饼干。而那就会成为余颂一整天来最高兴的事。
他原先跟妈妈住的房子只有三个房间,没有客厅,只能在床上搭着矮桌吃饭。故乡的每一天都很热,蚊子把他咬得满胳膊长包,余颂在晚上翻来覆去睡得不安稳,在迷糊中感受到一阵阵风扑向他的脸,还有若隐若现的抽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