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我看向混乱的事故现场?,?他拉开椅子,“我没伤到。”

“真是你的车?”

他平静嗯,神色无波无澜,丝毫起伏也没有,他才上楼,车便遭遇飞来横祸,他竟然如此云淡风轻,我问他不怕吗?

关彦庭的睫毛不长不短,非常浓密,垂下眼帘时,脸孔蒙了半层阴影,“意外而已。没必要搁在心上。”

他摸出软中华的烟盒?,?抽出一支点燃,他吸烟的姿势十分好看?,?他大约也是压压惊,我把手旁的烟灰缸推给他?,?“你也会抽。”

他指尖弹落烟灰儿?,?“偶尔,瘾不大。”

他瞥了我一眼,“介意吗。”说完没等我回答?,?将烟头利落捻灭在玻璃缸内。

我挥散这团不浓不淡的薄雾,“你要当心?,?是不是意外?,?查过才清楚,那块匾额?,?不像自然脱落,边缘崭新?,?又不是年久失修?,?怎会掉下来。”

关彦庭不愿纠结这个问题?,?他故意岔开?,?似笑非笑抬眸?,?“程小姐在风月场这么多年,不懂得男人与女人交往的分寸吗。你这样顾虑我安危?,?会使我有所误会。”

我神情一变,冷冷转移视线?,?“关首长也不正经,我好心提醒?,?你却戏弄我。”

他原本要解释,那句话盘旋在唇内,没有说出,注视我嘴角数秒?,?“你有梨涡。”

我反手捂住,脸色更沉,他自顾自说,“长在你脸上不适合。”

我容貌妖艳,清清纯纯的梨涡,驾驭不了我的狐媚,反而更骚。

我问他长谁脸上合适。

他随手一指窗外,我循着瞧见街口经过的女人,那女人矮胖?,?烫着黄色的波浪卷,碎花外套,有些滑稽,我转怒为乐,扑哧笑,“关首长还是别讲笑话了,又冷又臭。”

他扬了扬唇,两排牙齿白如玉,笑得很浅,“第一次讲,献丑了。”

我们身份有别?,?不方便私下待太久,我开门见山?,?表明我来道谢,亲手蓄满酒杯?,?他目光梭巡方桌?,?没有接,沉寂等了半晌,见我不开口了?,?他挑眉,“只是这样?”

我将酒杯往他手里又递了递,“哪能啊?,?一杯酒表达不了我对关首长的谢意?,?礼太薄了。”

他这才接过一饮而尽,他喉咙滚动咽下的一刻?,?我托腮凝视他说,“还有两杯?,?都喝了?,?我的心意也到了。”

他手一顿?,?发觉上了我的当?,?捏着空杯发笑?,?“诓我。”

我眉眼弯弯,“半途而废不是君子行径?,?关首长喝了,就是受了我的礼?,?不得反悔。”

他撞进我澄澈狡黠的眸子里,含笑说你既然赖皮?,?我也没办法。

面前的酒壶烧着炭火,温度太烫口,我起身拎搁置在旁的冷酒,斟第二杯?,?关彦庭岿然不动睨着源源不断注入的水流,屋子四角,开着几株春日百合,娇嫩的花蕊染了晶莹的露珠,似乎我来之前浇过,清淡的香味弥漫,幽幽往鼻孔里钻,似痒,似凉。

关彦庭视线掠过我眼尾?,?很快速便移开,我端起自己的酒,“关首长,官场不缺眼红的猎夫,也不缺胆小的墙头草,良州脾气冲,爱争功,上一回您去省委帮他求情,这份恩我没忘。您的面子大,仕途敬三分,您举手之劳?,?就能解别人燃眉之急。”

我点到为止,刚要仰脖喝?,?他五指一扣,按住我杯口?,?“程小姐?,?可不要得寸进尺。”

我反问怎么。

“我一向不涉入官场纷争,沈检察长比我显赫,我承不下你的嘱托。”

我微微倾身?,?长发不小心淌落他杯内,酒水泛起层层珠花与涟漪?,?映入他与我交缠之间?,?说不出的媚。

“良州有沈书记呢,他偶尔鲁莽?,?也是一心为政绩,同省为官?,?关首长看在这杯酒的面子上?,?不要落井下石?,?就是承了我的情。”

我一语道破?,?不管他有没有扳倒之心?,?也算提了醒,我都看出的?,?祖宗不会看不出,他做事前?,?三思。

关彦庭轻抿的唇,缓缓阖动。

他许是有趣?,?笑了几秒,我主动碰杯,他摇晃着底部,清脆一声响?,?并未看我,忽然说了句我听不懂的,“你眼角一颗痣,落在花上了。”

我一愣,他淡笑一饮而尽,撂置桌角,“两杯足矣,喝多会醉,我还不能醉。我有公务?,?程小姐,多谢款待。”

他拾起风衣,搭在臂弯,起身绕过我,目不斜视走出雅间,他离开后我才发现百合花上水珠落在娇嫩的粉蕊,折射出嫣红夺目的荧光,的确像极了我的痣。

我沉吟了好半晌,空气中残留着一缕油墨香,吹进怀里,我抖了抖衣裳?,?那股味道散去,踏出酒楼。

我穿过后门?,?直奔街角停泊的奔驰,早在给关彦庭斟第二杯酒时?,?我就从窗子瞧见了阿炳?,?他倒不急,安安静静候着,这些神出鬼没的混子?,?投在张世豪旗下,想追查谁的行踪?,?易如反掌。

我嫁祸文娴?,?潘晓白失宠,这两件事张世豪听到风声比我早?,?从他联络不上潘晓白,就意味着她身份在祖宗那儿败了。

阿炳接我?,?无非是打探祖宗情况?,?张世豪的卧底在检察院?,?可祖宗最近没去检察院?,?他相当于无信息可抓。

我坐上车?,?阿炳递给我一瓶水,我正好渴了?,?喉咙的酒味辛辣,我连灌了几口?,?“军区参谋长关彦庭的车,刚才被砸了?,?是你们豪哥做的吗。”

阿炳笃定,“绝不是,关彦庭没碍着豪哥,而且豪哥不会做这下三滥的事?,?他看不痛快的,直接对人动手。要么就是别的混子,要么就是他惹了同僚。”

我脑海闪过一个人,终是一声不吭,望向窗外,不多久困意来袭,歪在椅子里昏昏沉沉睡着,我甚至没问阿炳,这一趟目的地是何处?,?等到我清醒,已经身处另一辆车,飞驰在宽阔繁华的江畔,阿炳坐在副驾驶,驾驶位的司机是一名年轻马仔,他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程小姐,咱到松原市了。”

我一激灵,坐起的动作太猛,头嗡嗡晕眩,迷迷糊糊的?,?像踩在云端,“出省了?”

他说是,豪哥在这边谈点生意。

松原是吉林省大城市中我唯一没来过的?,?我去了四平,也去了长春?,?陪祖宗?,?十八九岁接客户伴游,松原挺近的,可我一步也没踏入。

松原死过人?,?当时闹得轰轰烈烈,因为一口气儿死了六个?,?而且都是东三省红得发紫的外围?,?我属于第三批,她们第二批?,?在圈子里仅次于第一批吃螃蟹的米姐地位。

六个姑娘陪十二个机关干部,分别是质检局?,?工商局和土地局的?,?号称“六朵金花”?,?凡是欢场的常客?,?现在一提还记得呢?,?这六个不单独出台,组团的?,?一夜六千六,讨个吉利彩头?,?别纳闷儿,很多红牌都有零有整的?,?红桃九千八百三十七块,少一块不做,娇娇一万零一,附加一双红袜子?,?正红色的,颜色差了也不睡。

不过第二批这群姑娘,在九十年代末,叫四位数是天文数字了,这拨干部把她们带上一辆改装过的大巴车,类似现在的房车,听外面放风的秘书说,车震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干部都走了,姑娘没下来,后来老鸨子找,车上姑娘七倒八歪的,都没气儿了,圈子里议论是溜冰了,就是吸粉,剂量太大,猝死,也有说那群干部衣冠禽兽,活活玩死的。

连尸检都没做?,?直接就烧了,赔了点钱?,?这事儿被省厅压下,永沉大海?,?可松原市的风月场?,?却抹不掉这笔血债。

我扒着窗户东瞅西看,车驶下高坡,没入一条凹形的街巷?,?街巷拥挤,华灯初上?,?九点多的广场寸步难移?,?索性靠边停了。

或许是月色明亮,霓虹灼烈?,?我一眼望到长街尽头伫立的张世豪,他穿着敞怀的灰色风衣?,?衬衫被灯火照得迷离?,?分不清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