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1)

眼看两人已经半脚进了石窟,索琳躬身而拜,行了大礼。端王忙扶她起身,听索琳话里已是有了泣音,道:“妾身这弟弟,已有数日未曾进食,怕是过后又要发痴。请让妾身先进去将他说服,您再到他身边,了了他心病。若是……若是舍弟不敬,还请端王看在他先天痴愚、心魂缺失的分上,饶他一命!”

这般纯挚的手足之情,端王哪会严词以拒,低声应答道:“你且放下心吧。”

……

这索家的绸庄遍布天下,财力极巨,连这宅院也是规模庞大,矮山之间筑起石窟,入之清凉寂静,又有明灯悬垂。越殊跟着索琳走入,只见路道诡奇,若非常入,是万万出不来的,不由得留意了几分。

他本以为那痴人该是身形瘦弱颓小、神色凄厉,谁知越发走进,便越感到一股杀意狂气,如同潜伏巨兽,张口要吞了活人似的。他看索琳绕过一处,含泪望他一眼,他隐于石柱之后,但见眼前石床上,正坐着一人。

那人身形是难得的高壮魁硕,披头散发,相貌凶恶邪气,双目紧闭,唇角沾血。他脖间正被一圈铁环束着,铁环连着铁链,生生楔入石壁。再细细一看,竟连手腕脚腕也被铁锁束缚,因挣扎而磨伤落血。索氏父母爱子心切他早已知晓,若非是无奈到了绝处,又怎会对独子施以如此巨刑。

他呆呆望着,心里不知怎么,竟然慢慢升起几分酸涩凄楚之意,几乎落下泪来。索琳慢慢走到索琰身前,低语道:“昨日的又没吃,这可怎么是好。端王已经说了要来,你闹成这副样子,也不怕吓着殿下?”

索琰闭目答道:“他如此弱小,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索琳一僵,想到端王就在身后,脸色渐渐发白了,道:“怎么又说胡话?端王千金之躯,身边高手如云,用不着你操心……”

她见索琰神色依旧偏执,半分也听不去,将手中捧盒放在他身前,道:“你先吃些。你吃了,我就放你出来。”

索琰自小被骗惯了,淡道:“不饿。”

“……这金丝小枣糕酸甜可口,是我在庆云游历时亲自买的,何不尝尝?”

沙哑温软的声音如一缕飞花而落,惊得失了偶的疯兽浑身一颤,立时睁开了一双浑浊双眼,目光看也不看别人,直直黏在了越殊身上。他本就眉眼阴沉深邃,眼里又汇聚溢出浓郁痴迷垂涎,纵使索琳未经人事,也看得出他这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痴恋,吓得忙把端王往身后藏,颤声道:“索琰,端王大驾,不得造次!”

谁知索琰这癫狂神色竟瞬间消褪了个一干二净,见端王向他走来,眼里居然溢出大颗泪珠,挣扎着伸手去够。越殊早就看见他遍体都被锁链束缚,低声道:“他要找我,叫他到我府上便是了,……怎么能这般囚禁呢?肯定很疼吧……?”

疼。

好疼。

疼入骨髓。

索琰挣扎起身,却耐不住身上千斤重的枷锁,踉踉跄跄站起,又无力趴倒在地,活像是条被扔弃了的狼犬,呜呜地哀叫着去用脸去摸越殊的手。越殊知道他数日不曾进食,便从捧盒里捏出一块金丝小枣糕,蹲下身来喂进他嘴里。索琰一口便吞了,许是饿得厉害,竟然连越殊的手指也含进嘴里,狠狠嘬弄了一口。他这口腔热得骇人,又吮得用力,越殊吃痛一扯,就见那纤白的三指指尖红了一块儿,沾着晶亮的口水。索琳看着弟弟如此放肆,吓得三魂六魄差点也飞了一半,但见端王神色并未怒意横生,竟替弟弟理了理乱发,摸得索琰不住拿脸去贴蹭他的手,恨不得用舌去舔,温软道:“听说你想见我,如今我来了。叫你姐姐替你解了锁链,好好用饭,好不好?”

他的话索琰哪有不答应的,见越殊收回手,急得不住要去贴,胡乱答道:“好,好……”

越殊知道他是天生的痴人,哪会和他计较,见索琰不住要蹭,早就心软了,看索琳掏出钥匙解锁,拿着手不住地去安抚拍他肩背。索琰身上伤痕异常深重,脖间血色浓沉,一股血腥味道,比天牢里的囚犯还要惨痛。但他似乎全不在意,见右手锁链也被打开,一把抓住了越殊的手,慢慢贴到自己脸上,低声喘息。

他抬眼望着越殊,泪水不住地流,沾湿了越殊的手心。虽然不知他为何这般悲苦,但越殊游历天下,对这种神鬼之事也通晓许多,自己……恐怕是他前世的妻子,不知为何阴差阳错,生生分离。许是奈何桥上他逃过了这一口孟婆汤,苦的就只是他一人了。

既然是这般缘分,他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索琰也没有索琳说得那般疯得厉害,被他搀扶起来,慢慢走到石床边好好坐了,乖巧懂事。他拿了捧盒递给索琰,见索琰一双深邃眉眼盯着自己,便笑道:“怎么了?方才说的话还做不做数?好好吃饭。”

索琰接了食盒,应道:“好、好。”

越殊见他低头吃了,才松了口气,道:“哭得这么厉害,眼睛疼不疼?有话好好和父母说便是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又看索琰只挑着金丝小枣糕吃,哭笑不得道:“这些可都是我买的,你不吃?”

索琳站在他身后,差点笑出声来,又以帕掩口,恨道:“竖子!”

她本以为弟弟见了端王定要好好疯上一场,谁知道弟弟竟然如此乖巧可怜,这辈子也没见过他流泪,今天可算是看完了。

索琰却慢慢道:“想你……吃不下。”

想得五脏六腑都绞缠在一起,想你五湖烟浪,一船风月,身边不是我。想你孤身夜雨江湖,想你欢宴美人作伴,想你心肠软善温柔,会不会教别人欺负了去。日思夜想,哪还有时间去惦念肚子饿不饿,觉睡得够不够。

越殊一愣。

他见索琰抬眼,昏沉痴愚尽数化作了浓浓的疼惜怜爱。哪像是两个陌生人平生一次偶遇,分明是一对痴缠爱侣,相公望着娘子。那股酸涩凄楚又慢慢溢满胸膛,竟又夹杂着几分畏惧惊惶,他踌躇一句,道:“索琰,前世的缘分,你还记得么?”

索琰答道:“嗯。”

越殊啊的一声,又问道:“那……那我是……你的什么人?”

索琰看着他,那眼中满含爱意,怜道:“妻。”

“……”

索琳捂住心口,若是换做别的亲王,弟弟怕是今天就要被乱棍打成肉泥了。端王却是神色微微一白,低声道:“竟真是如此。”又问:“……那你怎么还记得呢?”

索琰低下头,咽了那块糕点,慢慢道:“我做错了事,惹你生气。你逃了出去,再也不愿见我了。追你不到,含恨而来。”

短短几句,说尽了苦楚心酸。

但越殊如今已是王爷,又是男子身份,怎么可能再与他定了姻缘。此生遗憾,可算是再也圆满不了了。越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自腰间解下那块玉佩,握着索琰的手,并未察觉到这痴人身体一绷,道:“……你姐姐说,既是此生不能再结为夫妻,就要给你贴身信物。我这玉佩,是我娘求来……”

他抬眼一看,便是怔怔说不出话来,眼见索琰流下热泪,凄怆哀恸道:“我不要!我要跟在你身边,既然不能娶你,那我就做你的妾!”

可他这个子比府上的妾侍们高了不止一头,又是这般魁梧壮硕,要是真进了府,那便是虎狼入了羊窝,生能活活吃了那些小妾,做个远近闻名的悍妒夫。越殊体谅他前世情缘,但让他入府终究是太过荒唐,便低声婉劝道:“……听话。若是你想,我就时常来看你,好不好?”

索琰哪里听得进去,眼见他站了起来,慌不择路去抓他衣摆,他脚腕伤得深可见骨,哪里走得了路,却依旧死死抱着越殊的腿不放,活像是沾了瘾似的又贴又亲,嗅闻着越殊身上清淡的香味,眼泪糊满了越殊白金色的水光长袍,妻子娘子胡乱地叫。越殊心里酸涩,也难得有点哭腔,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说罢就要用力去推他。可索琰比他高壮,一手抓住了他的手,使力一拽,便把这清秀的端王拽进了怀里锁住了。

只见他二人抱在地上,端王被他揉圈在怀里锁着,半分也动弹不得了。

第49章 小狗又哭又闹求娘子怜惜/蛊毒双修无处可逃/剧情

这两人身形可谓天差地别,越殊少年就拜在五羊门下修习剑术,身姿轻盈灵秀,而这索琰可是十足十的硬壮莽汉,虽然又伤又饥,但全副心神都黏在怀中娘子身上,哪里肯松手,又哭得凄惨无比,活像是要了命似的,越殊也不敢挣扎,低声道:“就这么舍不得我?你先放手,我喘不上气了。”

他整个人都贴在索琰怀里,察觉到对方体魄坚硬高热,几乎是烫得厉害,的确是不正常。越殊被他卡得死紧,面庞贴着他脖颈,几次贴靠间两片唇甚至擦过对方胡子拉碴的下巴,也不知道索琰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听他这样说,索琰才惨兮兮道:“我不放。我一放手,你就跑了。”

又伸手拿了玉佩攥在手里,松了松胳膊,却半分也挣不脱,只能叫越殊好好喘气,怨怼道:“这样好些了吗?”

越殊却问:“地上凉不凉?”

屁股下面是石头,接着后院的莲池湖水,确实是冷得很。可是这分关切之意,又叫疯人软了心,哭道:“我不凉……呜呜……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