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与秋种的忙碌,如同两场接踵而至的激战,把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卷入了农事的漩涡,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我和许简寒也被这股浪潮裹挟着,起早贪黑,累得腰酸背痛。好不容易忙完这阵,紧绷的神经急需一场放松,进山的计划便应运而生。

打从把卖奶茶当作补贴家用的营生后,进山这事就被无限期搁置了。我整日得围着灶台和奶茶桶打转,一门心思钻研如何把小摊生意做火;家里那群鸡鸭也不让人省心,喂食、清扫、捡蛋……琐事不断。许简寒也因此不得闲,洗衣做饭以及收拾家务,还跟着学做些小生意的门道,忙得像只陀螺。况且,山林幽深,野兽出没,我哪能放心让他独自前往?诸多因素叠加,这进山之旅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出发前一天夜里,我俩就跟之前一样,准备一场大战似的,把进山要用的物件一一备齐。干粮、水壶、背篓、砍柴刀……但凡能想到的,统统打包。第二日,天刚泛起鱼肚白,我俩就麻溜起身,简单洗漱后,直奔鸡舍鸭棚,添食、加水、赶禽回笼,一气呵成。一切妥当,正准备出门,身后却突然冒出个小巧灵活的身影周猎户送给我们小狗崽“踏雪”。这些日子以来,在许简寒的悉心照料下,“踏雪”蹿高了不少,一身毛油亮顺滑,愈发活泼黏人,成天喜爱围着我俩脚边打转。本想着让它看家护院,可这小家伙机灵得很,撵都撵不走,眼巴巴瞅着我们,嘴里呜呜哀鸣,瞧着可怜巴巴的。许简寒向来宠溺它,忍不住上前求情:“带它一起吧,山里危险,刚好有他作伴。”我无奈叹气,终究拗不过,点头同意。

初秋清晨,凉意袭人,草木上挂满晶莹露水。我打头阵走在前边,裤管没一会儿就被露水打湿,凉飕飕地贴在腿上。两人手里各攥着张面饼,边啃边行,偶尔仰头灌几口竹筒里的凉白开。山林间弥漫着潮湿清新的气息,微风拂过脸颊,带着丝丝凉意,混着面饼的麦香以及泉水的清甜,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秋天不愧是收获的季节,进山没多远,漫山遍野的山货就晃花了眼。道路两旁,一丛丛蘑菇破土而出,鲜嫩肥美,伞盖圆润,色泽鲜亮。许简寒眼尖,兴奋地朝我比划:“快看,这儿有好多蘑菇!”

我赶紧停下脚步,掏出腰间布袋,和他一起俯身采摘。这边蘑菇还没采完,前方林子里又瞧见几棵高大板栗树,熟透的板栗撑破毛刺外壳,露出油亮深褐的果实。我挥起砍柴刀,砍下一截长棍,对准枝头的板栗,好一阵敲打,熟透的果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许简寒就蹲在树下,双手麻利地捡起板栗,放进背篓,不一会儿,背篓就堆起个小山尖。别看外面毛刺扎手,分量倒不算沉。

还没深入山林腹地呢,收获就已经颇为可观,我俩满心欢喜,相视一笑。许简寒脸颊绯红,眸子里闪烁着兴奋光芒,嘴角噙着抑制不住的笑意,那模样,比吃到最甜的蜜饯还满足。我心里也暗自盘算:这片板栗树分布广、产量又高,回去后不妨试着做些糖炒栗子,挑到镇上叫卖,要是销路好,再来多捡些。不过今儿个重头戏还在山里,就暂且不贪心了。

一路走走停停,沿途采药、拾果、捡菌,等抵达上次捉鱼的山谷时,两个背篓早已满满当当,塞得严严实实,连缝隙都难找了。许简寒不愧是跟过黄老大夫学医的,一双慧眼,识得不少药草。沿途但凡瞅见品相好的草药,他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挖出来,用枯草仔细捆扎,放进背篓。更惊喜的是,先前用枯草掩藏起来的未采的两株人参,如今也长大了,叶面舒展,色泽温润,药效想必极佳,正好带回家去。

“踏雪”一到溪边,就彻底撒了欢,瞧见清澈溪水,兴奋地汪汪叫,一个箭步冲进去,来回打滚,溅起大片水花。浪头扑到岸边石头上,碎成无数晶莹水珠,我俩躲避不及,被溅了一身。

我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你这讨打的憨货!”抬手佯装要打,“踏雪”却丝毫不惧,在水里扑腾得更欢实了。我无奈摇头,转头拿袖子轻轻给许简寒擦去脸上水珠,他仰头迎着我的动作,抬手替我也擦干水渍。

四目相对,刹那间,周遭一切仿若静止,世界里只剩彼此。许简寒生得极为好看,眉眼如画,肌肤胜雪,鼻梁高挺,唇若樱桃,我平日里虽知晓,却从未像此刻这般近距离细细端详。他微微仰头,眼眸清澈如湖水,倒映着我的面容,长睫轻颤,似蝶翼扇动;小巧鼻翼微微翕动,带着几分紧张与羞意,仿若鲜嫩欲滴、挂着露水的蜜桃,馥郁甜香扑面而来,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我自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顿时血脉偾张,心跳如雷。我缓缓靠近,呼吸急促,每一丝气息都饱含深情;每一次心跳,都在心底默念着他的名字。轻轻抬起他下巴,目光交汇,我瞧见自已喉结滚动,动作愈发轻柔缓慢,留足时间让他拒绝。他却没有,眼眸里闪烁着信任与期待,那是无声的默许和鼓励。我俯身,双唇慢慢贴近,能感受到他温热、轻柔的呼吸,仿若山间最温柔的微风拂过。

当双唇触碰,时间仿若凝固,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那滋味,甜蜜得超乎想象,仿若含住世间最甘美的果实,吮吸逗弄,满心沉醉。他双手紧抓我衣襟,却没有丝毫推拒之意。我得寸进尺,宽大手掌贴上他后脑,环住单薄肩头,这才惊觉他身形如此瘦弱,一只手便能将他稳稳拥入怀中。男人骨子里那股掌控欲、占有欲瞬间爆棚,想到怀中这人是我的爱人,乖巧温柔,灵魂都为之颤栗,满心满眼只剩掠夺、索取,理智如断了线的风筝,飘然而去。指尖滑过他滑腻肌肤,他轻微推拒绵软无力,我全然不顾……

直到一声短促的“嗯……”,仿若一声惊雷,我俩瞬间僵住,理智回笼。许简寒满脸羞涩,埋头躲进我怀里;我也涨红了脸,强装镇定,伸手捏起他下巴,迫使他抬头。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声音,软糯清甜,带着几分羞怯与娇嗔,直击心底。不止他羞涩得不敢直视,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甜蜜冲击得手足无措,不敢去看自已身体的热烈反应。双手捧住他脸,暧昧气息萦绕不散,抵着他额头,轻声道:“好听的。”心底清楚,他每日偷偷练习成效斐然,往后,定能顺畅开口说话。

他似仍不敢相信自已发出声音,不安写在眼底,怯生生望着我。我用指腹轻轻拭去他唇上湿润,哑声问:“能说话吗?”

他眼眶湿润,目光楚楚可怜,软糯唤了声:“庞。”足够了,简简单单一个字,却仿若世间最动人情话。将他紧紧揽入怀中,胸膛相贴,倾听彼此心跳,那跳动节奏,仿若一曲爱的和弦。

从未想过,我有朝一日会这般毫无保留、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满心怜惜,唯恐他受一丝委屈。我凑近他耳畔,无奈又宠溺道:“我得现在就下去摸个鱼。”见他一脸狐疑,我笑着刮刮他鼻尖:“你太乖了。”转身一头扎进初秋微凉溪水,仿若青涩莽撞、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许简寒在岸边,目光紧紧跟随,水里动静自然瞒不过他。明白我此举缘由后,接下来的时间,他全程红着脸,目光闪躲,羞得不敢看我。

“食色,性也。”水里鱼儿历经一夏滋养,肥美壮硕,活蹦乱跳。我俩在溪沟里忙活一下午,摸鱼、捞虾,溅起层层水花。为方便携带,我就地取材,用坚韧草绳将鱼虾串起,一串又一串,沉甸甸挂满双手。眼看太阳西沉,天边被晚霞染得通红,我俩赶忙收拾行囊,带上一路“战利品”,踏上归家路。

我们运气好得出奇,下山途中,竟瞧见一棵青黄交接的山柿子树,满树果子沉甸甸压弯枝头。想着近来家中鲜少水果,馋虫瞬间被勾起,当下决定摘些回去。熟透柿子软糯香甜,养上几日,汁水饱满;做成柿饼,软糯劲道,耐储存。

因着溪边那甜蜜的意外,返程路上,我俩间弥漫着一股暧昧气息,仿若周身萦绕一层粉色薄纱。两人本就内敛含蓄,不善表达,此刻更是格外沉默,偶尔目光交汇,触电般躲开,心里却酥麻惬意,满是甜蜜。山林夜幕降临得早,危机四伏,不宜久留。我抛开矜持,伸手紧紧拉住他,脚步匆匆,加快下山步伐。

待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夜幕笼罩大地,我俩一狗的剪影隐匿在晦暗山林间,仿若一幅静谧唯美画卷。回到家中,点起烛火,简单煮了碗面疙瘩汤,相对而坐,分食充饥。手指偶尔触碰,仿若过电般迅速移开,空气中弥漫着羞涩与甜蜜。夜里回房时,我终究忍不住,拉住他手,待他转身,笑着凑上前,轻吻他额头:“小寒,晚安。”许简寒红着脸点头,在我目光护送下,进了房间。

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睁眼望着黑漆漆天花板,思绪飘远。想起穿越异世这些年的坎坷漂泊,上辈子落魄潦倒、孤寂凄凉,曾发誓封心锁爱,再不接纳任何人;又畅想与许简寒的未来,想给他盖座宽敞大房子,衣食无忧,每日晨起,一同养鸡喂鸭、种田摘果;或许,还会有个软糯可爱、咿呀学语的胖娃娃……幸福从未如此触手可及,仿若伸手便能牢牢攥在掌心。

第25章 友人小聚

因为许简寒那天无意发出的声音,这些日子,我满心满眼牵挂的头等大事,当属许简寒的失语症。从山上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催促他与我一道前往黄老大夫所在的医馆。晨光熹微,洒在蜿蜒小道上,我俩并肩前行,我却能明显察觉出他脚步拖沓,神色间满是忐忑不安。

临近医馆门口,我伸手拉住他,示意他停下。双手轻轻搭在他肩头,让他直面我,而后抬手,小心翼翼为他拂开鬓角那几缕被汗水浸湿、略显凌乱的碎发。

我微微俯身,目光直直望进他眼底,刻意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小寒,有些心里话,我今儿个必须跟你讲清楚。我一门心思关注你失语症能否治愈,可绝非是在意这件事本身。你千万别有压力,哪怕往后你一直不能开口说话,我对你的爱,一分一毫都不会减少。我心里明白,你嘴上虽不说,心里却无比渴望能像旁人一样顺畅交流。既然你怀揣这份念想,咱们就坦然面对病症,打起十二分精神,积极配合治疗,好不好?”

他静静听完这席话,眼眶瞬间泛起微红,波光粼粼,满是感动与动容。双手不自觉揪紧我衣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最终却只是重重点头,嘴角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示意已然知晓。瞧着他这副乖巧又惹人怜惜的模样,我心底软得一塌糊涂,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宠溺道:“乖,咱进去吧。”

说罢,我俩手牵手迈进医馆,寻了个空位,在黄老大夫跟前缓缓坐下。我清了清嗓子,条理清晰地将这些日子依着大夫嘱咐去做后,许简寒身上出现的细微变化,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晨起发声练习时气息稳了些许、偶尔能哼出简单音调,夜里睡觉呼吸也顺畅多了……”我言辞间不难看出满是期许与盼望。

实不相瞒,我心底不知为何,一直笃定许简寒定能康复如初,仿若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他定会好起来!往后余生,我定要把这可爱又可怜的哥儿养得康健无忧幸福满溢,弥补他过往受过的所有委屈与苦难。

黄老大夫一番仔细诊断后,给出的结论让我俩喜出望外。他目光温和,透着专业与笃定,直言许简寒的失语症治愈有望,只需按方抓药并按时服用,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常。

说着,大夫新开了几味药,还递来一盒滋润养护的口含药切片,耐心叮嘱:“服药期间,发声练习切不可懈怠,早晚都得勤奋练习,让多年未曾正常使用的嗓子与声道慢慢打开、恢复机能。”

我听得认真,不住点头;许简寒亦是目光炯炯,将每句话都牢牢记在心底。

问诊、拿药结算时,我们还一并把挖回来的人参卖了,加上其他的药材抵了药费后尚有结余。我略作思量,索性和许简寒商量,把余下的钱押在医馆里,往后咱们再来复诊、抓药,直接从里头扣除。掌柜的自是求之不得,爽快应下。

黄老大夫又再三叮咛用药细节、练习要点,事无巨细,我俩连连称谢,诚恳邀请大夫下次休诊时到家中做客。一切妥当,这才告别医馆,脚步轻快地迈向集市。

今儿个得了这等好消息,我俩满心欢喜,仿若周身都洒满阳光。加之今日不出摊,地里农活也暂时告一段落,浑身轻松自在,便琢磨着买点吃食,邀周猎户一家来家中聚餐,一同分享这份喜悦。

回想起初来此地时,我性子沉闷,不善与人打交道,见人总是讷讷无言,能避开社交就绝不往前凑。可这些时日,为了生计整日在村里奔波,跟邻里乡亲打交道多了,性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外放了几分。

田间偶遇婶婶叔伯唠嗑农事,我不再像从前那般默默走开,而是驻足倾听,偶尔还能插上几句,聊聊农田灌溉、施肥心得;旁人碰上种地难题向我请教,我也不藏私,倾囊相授。

渐渐地,我自内心深处开始热爱这片土地和这里朴实的村民。

再瞧许简寒,虽说言语不便,却因为脾性温和包容,在村里结交了一群知心哥儿。除了周猎户家的平安,附近几户人家的哥儿、外娶进来的夫郎,都与他交好。

他们这些哥儿时常约着一道进山捡柴、溪边洗衣、田边打鸡鸭草,热热闹闹,情谊深厚。我好几次从外头归家,都瞧见他笑意盈盈地走在哥儿们中间,虽不言语,却听得认真,脸上表情随着大伙谈话内容不停变换,时而惊讶、时而开怀,十足的捧场王。

他本就心思细腻、性情温和的,是个绝佳倾听者。哪怕面对我这般沉闷无趣的人,静静听我倾诉日常琐碎,偶尔回应几个眼神、手势,都让我舒坦不已;更何况是面对一群活泼开朗的哥儿们呢?

更要紧的是,他读过书、认得字,在这村里堪称稀罕。村里汉子进过学堂的都寥寥无几,哥儿们识字的更是凤毛麟角。起初大伙怜惜他不能说话,时日一久,这份同情渐渐因为他独特的处世之道,便化作了羡慕与佩服。碰上有哥儿拿不定主意的事儿,背地里还常常来向他讨主意。

见他这般顺遂地融入村子,我打心底里为他感到高兴。起初我俩感情尚浅,我又粗心大意,没顾得上带他结识邻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又怕刻意为之显得突兀,便一直搁置着企图寻找合适的时机。

没成想,他仅凭自已那份真诚善良,就与大伙儿打成一片,连带我如今见了村里人,都倍感亲切熟络,要被追着夸一夸我家里的夫郎。

“今日吃烤肉好不好?”我转头望向许简寒,笑着提议。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上扬,用力点头,抬手比划道:“都听你的。”

得了准信,我拉着他直奔肉铺,挑了四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两斤纹理清晰的牛肉。想到家中还有昨日进山带回的鲜鱼,正好烤上一条,便没再添购肉类。又移步豆腐摊,选了几块鲜嫩豆腐脑,打算烤着吃,滋味定是一绝;蔬菜自家地里现成的就有,足够应付。

有肉无酒可不成席,转头又去酒铺打了几斤香醇的粮食酒,还特意买了一坛子清甜的糯米酒,给哥儿们小酌怡情。

装糯米酒的时候,我心头一动,突然想起初夏时曾许下要给许简寒煮醪糟的诺言。眼下时节正好,等过两日备好材料,定要煮上一锅,让他尝尝鲜,也可准备一些煮了小汤圆和奶茶一起放在摊上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