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捂住嘴巴,才明白,她的那些小心思,那些隐秘爱恋,早就被董北山看得一清二楚,无所遁行。
特需病房里,主任医师听着护士长汇报的日间血压检测情况,拿笔做下记录,对款款而坐的涂云淑说,老爷子还是得再输几天液,平稳平稳,血压控制的比刚来时好些了,千万别生气别劳累。
涂云淑担忧的看了一眼病床上闭目休养的万轻舟,稳住姿态轻声说,谢谢你啊屈医生,有劳你们多费心。屈医生刚走,涂云淑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不用专门的护工,亲手把窄袖挽上去,用棉纱布沾了温热的水给万轻舟擦手擦脸。
热热的干毛巾在脸上手上捂过去,微凉的空气残留在苍老褶皱的皮肤上。
“云淑。”万轻舟睁开眼睛,“早上起来就陪着我,你吃饭了没有。你得顾着自己。”万轻舟虽在病中仍叮嘱爱妻。
“你呀,早上你吃饭的时候,我当然也吃饭啦,你就是操心操心,什么事都惦记,人家医生说不让你操心,你倒好。”涂云淑低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眶里的红。语气里有点埋怨更多是心疼。
万轻舟闻言一笑,又闭上眼睛休息。都说人到了六十九就得过个大坎儿,这老话在万轻舟上应验非常。原本硬朗的他,自从入了夏血压就没控制好,时不时头晕目眩,又摊上万钒断腿截肢这件事,那天本在坐着和涂云淑吃饭,鼻血就不住从鼻腔滚落,像红烛的蜡泪一样黏稠,把涂云淑吓得手抖,赶紧往医院送。万幸不是中风,只是得入院输液观察。
“大爷。”万钧提着青山坞炖的乌鸡汤,打着送饭的名号走进了特需病房。涂云淑站起来,想把万钧打发走,别说养病的万轻舟了,就连她看见万钧也头疼。
“云姨,我大爷好点了吗,您也得多注意身体,我爸妈说他们也能来替班。”万钧说着场面话。
“好好好,见好呢,别挂念着。”万轻舟开口。
“大爷,今天来还有个事,您给个主意,二哥那样了且得治呢,但是矿上可一天都不能停,内蒙那边也催人来问了,包括七宝集团也派了人接触,想问问咱们什么章程。”万钧把打好的草稿倾泻而出。
要是眼刀有形,涂云淑早就把万钧剜了不知道多少个窟窿了,真是扶不起来又贪功。
“你意思我明白。”万轻舟截断了万钧的话,“你觉得你能支起这摊子来?”
“我,我总得试试,大爷,二哥……得休息着,您也得养着……我这时候不得为了万家站出来。”万钧打着为了万家的旗号掩饰他想争权上位的心。
“为了万家……”万轻舟咳了几声,涂云淑生怕他血压又上去,看见拉住他的手,“行,那你要真这么想,那你就去做吧。”
万钧像得了传位圣旨一般,连连表决心说,“大爷您放心,我周五就和七宝的人见面吃个饭,您先歇着,您和云姨都歇着。”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的万钧几乎是一刻不留,转身离开了病房。
涂云淑握着万轻舟的手,“医生不让你生气,你又生气,你躺下,我再去把医生叫过来。”
万轻舟摇摇头,说,“叫医生干嘛,我是死是活的,反正已经有人惦记好了,为了万家该做什么!”
周五晚上,长春一家会所里,西装革履的万钧顺着服务生的引导进入了包间,七宝集团派来的人已经在里面等着。
“哟,在长春应该是我做东我请客,哪能让您破费。”万钧当即抱拳请罪。
“没事,做大事,不必在乎这些东西,我叫周瀚之,负责七宝矿产那块儿。”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五的周瀚之很壮实,从气势上就像一堵山压了下来。
“那我就叫您一声周哥了,周哥您以后多照顾。”万钧打算敬酒,周瀚之却避开了他的酒杯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先说眼下吧。眼下,那矿你还想参与?”
万钧提前预想过七宝的人会傲气一点,因此容忍了周瀚之的无礼,奉承道,“对啊,我二哥身体不好,我这不是顶上我二哥嘛,和七宝的大家,一起同甘共苦。”
“矿上可苦啊,你这种少爷秧子,吃不了这种苦。”满脸横丝肉的周瀚之拿手拈了一块青萝卜,那萝卜在他手里好像一片口香糖似的,看起来特别小,其实是他的手又粗又大。
万钧忽略万难,一心一意地表示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也不是那种公子哥,我二哥能去矿里看着,换我也行,之哥您放心。”
“是吗?”周瀚之眯着眼睛看他,手里把玩着刘嘉毓过年送的蜜蜡手串,他还有个孪生哥哥周浩之,他俩都是刘嘉毓的嫡系亲信,替刘嘉毓处理过不知多少脏事烂货,面前这个也不在话下。
“那咱喝一杯,就当您给我个面子?”万钧再次举杯,却没想到被周瀚之的助手当下擒拿,手别在背后,肩膀快折断了似的疼。
周瀚之歪着嘴一笑:“和我一桌吃饭喝酒,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几两轻。”一挥手,让助手压着万钧往包厢外面的小花园走。
这间会所早就被周瀚之包场赶人,万钧拼命挣扎根本没人搭理。
花园里不知何时挖了一个大坑,旁边站着几个大汉,“你们想干嘛,你们知不知道我大爷是谁?知不知道万家在吉林的分量?”听起来分外色厉内荏。
周瀚之一直挂着耳机,把周遭发生的一切给在北京的刘嘉毓听个一清二楚,刘嘉毓本来在和姚令春聊天,听了这句乐了,自言自语,“哟,他们家什么分量啊,我倒想知道。”说罢,拿起夹子夹碎了一颗核桃,核桃壳碎了一桌面。
周瀚之让人把万钧推进坑里,打个响指让另一辆皮卡上的伙计卸了四大袋五十斤的沙进坑里。流沙直接没过了万钧的大腿根,让万钧动弹不得。
“我可告诉你,到了矿里,可是见不了太阳也站不起身。”周瀚之边警告边让人继续往下倒沙。
沙不仅没过了万钧的胯骨,更是灌了万钧满嘴满鼻子,呛得万钧止不住的咳嗽,并且在沙子的挤压间,万钧的腿疼得像骨折一般。
“别倒了,咳咳,呸呸,出人命你们可走不出去!”
见万钒还是不知好歹,周瀚之让人继续倒沙别停,“猪脑子啊,想不明白?还是不会回话?”
又加的两袋沙没到了万钧的下腹,内脏承受着来自外界的非同寻常的挤压力,万钧真的很害怕,声音都发抖,可仍然抱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周瀚之讲道理,“那矿本来就是我们和你们合伙的,你们如今想甩了我们吗?”
周瀚之才不管这些,和你们合伙?谁说的?谁定的?谁答应的?又让人加了一袋沙下去。
这一袋沙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万钧感觉到内脏疼得厉害,疼得意识都不清,连话都说不出来,直接晕死过去。
周瀚之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万钧念的那杯酒总算喝到了嘴里,只不过是被周瀚之从头浇到脸上。万钧的眼睛被高度白酒灼烧着,他痛哭流涕,明白了周瀚之有可能真的会弄死他,终于开始求饶,“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
“从矿里滚出去,你们万家没那个脸和七宝一起上桌吃饭。”周瀚之甩下这句话。
长春某间别墅里,怀孕四个月的齐明月恋恋不舍挂断了和妈妈的电话,看了眼时间,猜测起丈夫万钧的动态来。
“张妈,你把解酒茶备上,我这就下去,去客厅。”齐明月披着披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继续若有所思,她刚刚和妈妈打电话就是在商讨要不要跟着万钧去内蒙的事。
万钧要去内蒙管矿的事,这是几辈子的金山银山。她要是去呢,肯定能紧盯着,也能看顾好万钧的生活,对夫妻感情也好,她要是不去呢,虽然能安心养胎不吃苦可两地分居变数也不少。
齐明月正入神的想着,突然听见了门口骤然响起的安全警报和张妈焦急的呼喊。她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口,眼前的一幕吓得她差点跌坐到地上。
她意气风发精神抖擞出去应酬喝酒的丈夫,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扔在地上,灰头土脸不说,裤腿脚踝处还有令人作呕的血尿。
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明月快要晕倒了,但她跟嫂子孟梅一样,心性是个强悍的人,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又把双方父母甚至万轻舟和涂云淑全通知了一遍。她捧着肚子坐在走廊里等人,解开了万钧的手机试图寻找蛛丝马迹,她在微信里点开了一个名为“周总”的联系人的未读消息。
齐明月点开视频,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可怖的黄沙埋到胸口,又被人拖出来,连裤子都掉了。旁边的打手全然不当一回事,嘻嘻哈哈地聊闲,还往万钧嘴里塞了根烟让他抽。万钧脸上全是眼泪鼻涕,哆哆嗦嗦对着摄像头磕头求饶,还有几张看不清字的手写合同,按着鲜红的手印。齐明月觉得身子都软了,顺着塑料长椅滑到了地上。
接到了电话的涂云淑不想让万轻舟知道。齐明月打来第一遍电话时,她就说他大爷睡了,先安排急诊检查吧,明早会过去的。但是很快,万轻舟的弟弟和弟媳妇来了电话,哭着说儿子不好了儿媳妇动了胎气,也不知道得罪什么七宝的人,矿上的买卖要黄了。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万轻舟把这件事交给了万钒,闹到现在得罪了人,让自己的宝贝儿子遭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