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没说谎话,也知道规定对于你们这种创造性的特殊职业来说确实有为难的地方。但不守规则,全勤还是要扣。但是,”你话锋一转,“按照公司制度,你们出了好作品,不管获不获奖,只要公司月评成绩占优,这个月都是有激励金制度的哦。”
公司评稿自然是你占话语权,吴可眼睛又是一亮:“那,那激励多少钱啊?”
晏晏瞪吴可一眼:“给你们就不错啦,还敢问是吧!”
你一笑,没说你比发奖金更大的野心。连消带打嘱咐了他们几句,看了一眼表,你说:“走吧,耽误你们这么久,这个点儿也该下班了,请你们吃个饭。”你又道:“对了,麻烦你们转告你们主任一声,让咱们亲爱的敬爱的国内大奖拿过一遍的王主任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今天下午没找到他人。”
本该做这件事的晏晏低头看着手机订饭店,一副不干她事的模样。吴可和朴观对视一眼,兴奋响亮地答应了。
下了地库,你一眼看见了等候多时的刚子:“陈总,董总过来接您。”你越过他看了一眼车里,吴可朴观本想识趣说那就不吃了,没想你回头跟晏晏说:“你们上车,跟着就行。”
董北山倒宽容,也没要强硬地不许你请下属吃饭,说那好,去那家日料尝尝新来的鱼虾,上了车又提起,“今天在俱乐部待了一天,打打高尔夫球,品品酒,还有个小型的慈善拍卖会,选了件珠宝和高定的裙子在后备箱,回家你看看喜欢不。”
你一边倚着他一边玩他的领带,你觉得他戴领带的样子是性感的,尤其是你早晨起来亲手给他打得领带,从一开始要弄五分钟还歪歪扭扭,到现在各种花样都打得来,你也小小骄傲了一下。
你跟董北山商量:“我想,让吴可和朴观管着编剧部,吴可本来就是导演出身,驾轻就熟,朴观做影视制片跟他打配合正好。现在的主任人不行,空有点儿过了气的才华,没有什么本事,小肚鸡肠,再让他这么捣乱我怕人心要有波澜了。他要走就走,如果识趣点儿养老我可以给他个名誉编剧,不跟他撕破脸。但是这个部门具体的动向我必须放自己的人掌握着。”
对于董北山而言,一个只会耍笔杆子的老编剧算得了什么?就算跟七宝有旧,又谁会真正出面保他?但你当个大事跟他说,他自然也要当一件正经大事来回应你。
“也好,但他们两个如果创作任务重的话,你就再看看用不用我从别的地方调人过去。”董北山的暗示你听得明白,他如果调人,自然会找一个对你百依百顺不懂业务的老好人过来,到时候相当于你和编剧部之间多了一个传话筒,实权还在你手里。
你像只小鸟一样轻快:“那谢谢董总,小陈谢谢董总啦。”
董北山看你跟个小孩一样黏糊,忍不住就微笑起来。似乎那个叱咤职场运筹帷幄的小陈总,在他身边就揉着眼睛,顶着一头乱发从盒子里挑领带给他系上,赤着脚踩他的拖鞋,系好了还要张开双臂搂一搂他。董北山搂着睡眼朦胧的你,觉得温暖熨贴。
他捏捏你的脸:“叫哥。”
你扯他的领带,在他耳边吹气:“哥哥。”
第106章 | 0106 第七卷《小重山》(四)虎斗
另一辆车上吴可和朴观真是心里七上八下。他们两个不是东北人,董北山对于他们而言是到了哈尔滨这一年多才知道的传奇人物,你和他之间的事公司里明面上无人提起,暗地里却无人不知。
车子开出去十五分钟,晏晏停好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忐忑的两个小伙子,轻描淡写威胁道:“待会儿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啊。知道吧?”
既没说什么不该说,也没说什么不该问,但吴可和朴观拼命点头好像什么都懂了。
晏晏定了一家庭院日料店,侍应生将一行人直接领进独立的院落,也没让他们点菜,熟门熟路就是店家进门拿着新鲜的食材让你们过目挑选,你问了吴可和朴观,这样的局面他俩又不可能真的点菜,说了句只要是寿司都行。董北山笑了,做主定了菜色。
一道道菜纷至沓来,两人对视一眼,开始闷头苦吃起来。抬头夹菜的余光看见董北山亲自握着小壶给你倒了点清酒,更把头埋低一寸。
你却没把他俩当空气,亲自给他俩倒了酒。吴可受宠若惊,朴观也举着杯子连连称不敢,两人一起敬你和董北山。董北山也客气拿茶杯碰了一下,当然没人敢灌他酒。几杯酒下肚,你把两人基本状况问得一清二楚,连上学的时候在南锣鼓巷常去哪家酒吧都知道了。
董北山也勉励他们几句,浅浅画了画饼。你又替下属邀功,让董北山批你们团队团建的钱。
董北山喝一口茶:“你想去哪儿?”你知道国企疗养的规格,像他们这种刚入职一年的新人,基本上就是太阳岛周边转一转,别说出省,城市周边转一转就算好了。你噘嘴:“我去哪儿?想带他们去五大连池漂流你也让去啊?”五大连池在省内就算经济实惠的景点了。
董北山往你手里塞了个冰淇淋:“等明年吧,借学习的机会送你们去港澳台玩一圈。”
天降馅儿饼,吴可和朴观这会儿只剩“嘿嘿”傻乐了。还是晏晏没眼看,提醒:“还不谢谢陈总给你们争取,董总这么偏着你们,你们还不赶紧表表忠心。”
“晏晏你开我车吧,辛苦你把他们两个送回人才公寓那边啦。”饭后你冲他们摆摆手,上了董北山的劳斯莱斯,扬长而去。
吴可和朴观这才共同把绷直的肩背塌下来,注意到背对着他们的晏晏似乎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吴可笑嘻嘻地问:“晏总助你也害怕啊?”晏晏白了他们两个一眼,系好安全带开车。
回去的路上,晏晏不紧不慢地提醒:“你们虽然这段时间忙,以后只有更忙的。自己平衡好,毕竟咱们公司算是跟国企沾边,你们考勤打卡,平时在公司作风也注点意,别到时候落下什么懒惰的话柄,陈总想提拔你们都无从下手。”说罢也不管二人怎么反应,把车停在公寓楼下:“到了,上楼吧,明天可别迟到啊。”
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五分,实习生刚踏进编剧部的门就看见吴可和朴观面对面坐着聊天,旁边的复印机正在打印剧本。实习生揉揉眼睛:“老师好,老师你们今天来得好早。”说话间才看出来,两人特意穿了衬衫,不同于以前的卫衣人字拖,今天还换了皮鞋。
迎着实习生打量疑问的目光,吴可咳嗽一声:“那个前几天是出差嘛,调整作息呢。”
朴观接话:“对,我俩调好了,今天早起还跑步了呢。”又一指桌子,“吃早饭可以,但是你办公室吃不好,我给你放半小时假,去食堂吃了再回来,省的主任看见了心烦。”
午休时晏晏向你汇报了俩人的动态:“挺立竿见影我看。”你说:“不错,还得长期观察,看看怎么样。”又看一眼桌上的闹钟,把身上盖的充当薄毯的克什米尔羊绒披肩掀开:“时间快到了,等着人来算账咯。”
上午你故意没有在公司,面对敲办公室门的老编剧,晏晏礼貌而客气地解释,你临时被叫到北山集团开个会,烦请他下午再来。老编剧无可奈何,只得拉下脸回到编剧部,冷嘲热讽了吴可的新剧本一阵,不过这次吴可对他的建议照单全收,笑眯眯地把他送走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编剧部主任坐你面前,你先把考勤表徐徐转过去,摆出一副温和的姿态:“我看咱们部门这个月考勤很低的嘛。”
老编剧对你的诘问早有准备,他说了一大堆考勤低的理由,把每个人都说了一遍。要不是昨天你早早听过一遍个人说词,今天恐怕也就信了他的说法。你暗道,真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你等他说完,才道:"王主任,有一句话说得好,叫,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老编剧心里"咯噔"一下。你却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说道:"吴可和朴观是我找他俩办事。他俩没跟你请假是他俩有错在先。但听你这一说,整个部门好像就没有一个能入你法眼的。连你自己带过来的人都有了不好。这算什么?一个两个是个人责任,整个部门都不好是谁责任?难道是我的责任?"
老编剧连称不是,你脸上的神情也如面前一分分凉掉的茶一样,没了热气,颇有几分初雪落在寒梅上的清冷疏离:”我没来问你是怎么把我寄予厚望当顶梁柱使的部门给搞得人人自危,你倒来我这儿告上状了,有这么管人的吗?话说回来了,难道平常各个部门做的事儿不符合我的意思,我就要去集团领导面前,也把你们各部门主任的不好统统说个底儿掉,然后让人来查吗?"
这近乎明把董北山抬出来的话让老编剧冷汗涔涔。
你继续说:"说到底,谁上班不是为了钱,要不是编剧这行为理想为作品,谁舍得点灯熬油这么拼命?你自己出身就是编剧,你也该为后人想想。"
你不慌不忙地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叹了一句道:"王主任啊,你这岁数按理说我得喊声大哥了,我也不多说别的,你想通了再来找我吧。"
老编剧恍惚地走了出去,手中一捻,才发现他其实拿着两张纸,头一页纸是空白的考勤表,而后一张纸是一张空白的辞职申请。
到了这一步什么都不管用了,傻眼的老编剧当即就联系了邓斐。十年前邓斐在西安做戏剧节,这老编剧帮着忙活了一趟,结交下了这段善缘,后来不仅当了吕妙的大学导师,又在七宝的一些文化产业里出谋划策。邓斐给了他一个活,也算报答他。
因此老编剧又求上了邓斐,好一阵求讲情求周旋。邓斐和来北京的于明义喝酒,想着这事,还啧了一声,说,“你们小陈总还挺有能耐。”顶替大哥二哥来北京给姚先生的父亲送寿礼的于明义一时没反应过来,问,“哪个小陈总?”
邓斐看了眼杯子里罗曼尼康帝的酒液红宝石版的色泽,悠悠道,“你们的小大嫂,小陈总啊。”话提到了你,邓斐估摸一下,算是近两年多没见,问,“怎么,现在你们小大嫂怎么样?还是宠冠群芳么?”
于明义像接了个烫手山芋一般,话卡在嘴边不知道怎么说。善仁的家规极严,讲求风纪规矩,他和徐棠音搞在一起的事情都是大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没家法处置,这在外面和外人的酒局里,议论大哥的女眷,岂不是等着三刀六洞?
于明义老实交代,“斐总,大哥的事轮不到我们说,这样吧,我自罚一杯,满满当当的一杯。”
不过是教过几天在职研究生的课,还真摆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款儿了,听说了这事的吕妙也是这样皱眉,得了美人的示意,邓斐更没了什么牵挂,说他的手伸不了这么长,能保住饭碗就算是仁至义尽。
皮球又被踢了回来,中午,晏晏帮你泡着花茶,轻声跟你说:"昨天请我吃饭,估计是高人指点,姿态放得很低,也说了这个岁数就想求个安稳。后来我问他,是要面子还是要里子,他一咬牙,说要里子,要里子,面子不如鞋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