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很困倦,”克拉维娅伸手探上法师的额头,“和大法师吵架了吗?”
“没有,”沃伦恹恹地握住被角并竭力忽视皮肤上隐隐发烫的痛感,“我们刚登记了婚姻关系。”
只是在出门之前被按着做了好久,回来的路上又做了好久而已。法师在临睡的混沌中想,安格斯似乎并不对现在的乱象感到意外。
……
半魅魔在一间窄小的屋子里醒来。位阶压制留给她不少的后遗症,比如视线晕眩,比如浑身无力。
这是个涂满水泥的小格子间,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窗户,没有阳光,甚至连个枕头也没有。
霍莉的意识渐渐回笼。
身上有些痛,然而并不是被扔到地上或是摔出来的那种感觉。看样子,在她晕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
应该是没进行到底。
像是阿比杜的力道。
半魅魔在心底冷笑了几声,摆出喊打喊杀的架势来,结果呢?她还以为三旋角有多大的本事。没准恶魔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一怒之下找来她这么多的老情人。
勾起唇角,霍莉边考虑对策边打量着灰扑扑的四周。
这种氛围有点熟悉,像是很久以前被茜维伦扔到树牢里。水滴的声音从远处不紧不慢地传来,空气越发安静。
但
这阵衣料摩擦的声音并不来自于她的身上。
有人来了。只有一人。
霍莉闭眼装睡,这是试探对方态度的好时机。
“我知道你醒着,”冷淡的声线里流露出某些被竭力隐藏的东西,“茜维伦打碎了龙岛,埋藏在岛屿上的金矿当然也没能幸免于难。”
是银龙。
半魅魔旋即睁眼,她也没试图起身,而是就着现有的姿势妩媚地撑起头来:“所以,没还清金币之前,你不会让我死的,是吗?”
银龙避开她的视线。
也许很可笑,但这确实是他为霍莉找出来的借口。
银龙拒绝把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他控制不住的,他会再次为这个可恶的骗子心动。
霍莉的眼神会令他回忆起庄园里那些弥漫过馥郁香气的夏夜。
海水浸泡过的土地在日光的烘烤下析出大量的晶盐,贫瘠而荒芜的沙土里本不能栽种出任何东西。而掩藏着金矿和宝石的龙岛也不需要脆弱而短暂的事物,譬如爱情,譬如鲜花。
但是那一年的夏季,皎洁的昙花曾经在暴雨如注的夜里照耀过他的面容。
等待日出的时候,漂浮而冰冷的海雾会凝结在他们的衣物上,周而复始的波涛声从遥远的天空中传来。展开的设计草图边,无知无觉的矿石被雕琢出足以承载情感的模样。
但这个礼物并没能得到展示自己的机会。
霍莉在晴朗的星夜里独自搭乘船舶离去,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半年后,来自森林的元素风暴摧毁了岛屿,也击碎了她遗留下的所有痕迹。
银龙清楚地知道半魅魔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知道海洋的另一侧并没有什么魔法学院,也知道她的每句话里都藏有不能细究的谎言。
甚至于当他收到分别后第一个来自她的消息的时候,他都能在瞬间分辨出这是别人的口吻霍莉从来不会这么直白地发出邀约,她只会在繁复的修辞背后略微流露出一些需要他去揣测的意味。
然而他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到达。
“也许她需要我。”
银龙从崭新的龙岛上启程。
“我亲爱的银尾巴,”霍莉转着耳边的碎发,她漫不经心地叫着只有他们知道的爱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学会说谎。”
她用指尖勾住对方垂坠的衣角:“你完全可以直说舍不得我,却非要找个蹩脚的借口。你想骗过谁呢?骗过我?还是……骗过那个念念不忘的你自己?”
她拍拍身边的水泥地,示意他坐下来。
“你为什么帮我?”半魅魔搭上他的肩膀,他们的呼吸几乎要交错成结,“想和我重修旧好吗?”
她在骨刀呼啸而来的破空声中推开银龙:“你做什么都没用的,放弃吧,我不会因此感激你。”
偏开脸,霍莉感到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真是意外的体验,她拍打掉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在教会后街的妓.院里长大,她竟然还会生出愧疚这种没用的情绪。她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三个银币就能卖掉自己的家人,抛除肉.体的价格,羁绊其中的感情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她告诉自己。
她其实看到了那枚丑到不成样子的礼物。很可惜,半魅魔在远去的航船上想,漂亮的石头就这样成了没用的东西。
这就是她更愿意和深渊种族纠缠的原因。霍莉的头发在那时的海风里与夜色融为一体,大家都没什么道德观念,各取所需的模式让她如鱼得水,而银龙的感情纯洁而炽烈,那些不计得失的付出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的口袋里只有一柄卷刃的匕首,它沾过血,它花去她三枚银币。
“我会偿还你的损失的,”霍莉背对着银龙,她看着骨刀上属于三旋角的纹章,“去找个真正的爱人吧。”
他的爱人会在情投意合的时候接受组成家庭的请求,荒凉的土壤会在日复一日的改造下孕育出生命,用石块建造出的庄园将永远地笼罩在宁静的月光之下。
而她只会像失去家园的海妖那样在无垠的水波上歌唱。安稳的陆地并不适合飘荡的海藻。
她不为离去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