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点着。”
徐祁舟无声地笑起来,叼着那支没有点的电子烟,胳膊穿过旗子的脖颈,将他朝自己怀里揽过来。
空调的微风吹在符旗留在毛毯外面的几缕头发上,在终于沉沉睡去前,符旗莫名地想着,要是窗外能听到青蛙呱呱的叫声就更像夏天了。
第八章
周五早上是历史早读课,符旗一瘸一拐地夹着腿小跑到班级门口时,中年历史女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底下学生们面前摊着的书像一块浮木,载着他们还没从早起中充分苏醒的精神与大脑,飘在历史汪洋中,往下沉时拖着嗓子念一句“师夷长技以制夷”,往上浮时又嗷地一声瞎嚷:“民族!民权!民生!”
符旗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此时早读课正式开始的钟声响起,历史老师并没有看他,只翻着她放在讲台上的教材,点了点头。符旗赶紧垂着头,直奔自己座位而去,在他后面又来了一个女生,历史老师合上书,走下讲台,跟站在门口的女生说了几句,只比符旗迟来几十秒的这位女生回了座位,也只能捧着书站着读了。
欧洲与中国近现代名人满教室乱飞,前桌慷慨着文艺复兴,背后激昂着维新变法,干园园双手交叠,压着历史书的边沿,坐得端正,口中念念有词,只是音调有低有高:“宗教改革是一场...历史老师...在宗教外衣掩饰下...对你...发动的反对封建统治...好得也太明显了吧。”
符旗翻着历史书,用只有他们俩刚好能听到声音回答她:“读你的书吧。”
旁边有高跟鞋在缓慢脚步里顿隔开的哒哒声靠近,文艺复兴、维新变法和宗教改革的气势都更加高涨起来。
两根曲起的手指,在符旗的桌面边“磕磕”敲了两下。
“读出声来。”
符旗的新航路立刻轰轰烈烈开辟起来。群二三,灵6久二,三久6<更!多)好+呅
历史老师继续在两排课桌之间走着,在又拎起一个不出声的家伙之后,“啪啪”地用手在手上的书上拍了两下:“都读出声来!再有闷声不吭坐着打瞌睡的,都给我站起来读!”
孙中山和哥伦布等人穿越时空来到这间教室,在几乎可以击穿房顶的气势与音量下,和他们的事迹一起,忙不迭地在一屋子学生嘴里串场。
干园园喘了口气,用胳膊肘戳了一下符旗。
“她刚都没让你站起来读,还不承认。”
符旗也不是不承认,他是本班所有文科科目老师的重点偏爱对象,从以历史老师为首的一干文科任教老师那里获得了太多特殊待遇,这点不用他承认,已经是全班同学有目共睹的事实了,但一想到每次得到这种偏爱的根源是自己的严重偏科,符旗就没脸将这种优待当作是什么能挂在嘴边说的好事。
当然了,别的学生也说不上有多羡慕,因为数学老师会给他更特殊的待遇,更重点的关照。第三节数学课开始没多久,在发月考试卷时,符旗就因以与年级倒数第一的一分之差捍卫了被他长久占据的数学老末排名而被罚站起来,挨了数学老师一顿狠批;讲试卷时,符旗这个一上黑板答题,就容易挂在上面下不来的常客,再次在数学老师“你要是脑子笨你别的科目怎么考出的年级前几?”“你就是不用心!”之类恨铁不成钢的批驳中,被勒令站到讲台旁边听课。
因为太丢人了,他脸通红。昨夜与徐祁舟乱来那一通,让符旗不仅睡眠不足,腰和两腿之间都异常不适,在想躺下休息与强撑精神之间,浑浑噩噩地站着,偶尔悄悄扶一下后腰,不时呛一口满是粉笔灰的空气。第一排靠着讲台坐的女生人很好,看符旗听那些解题过程听得两眼呆滞,怕他试卷上笔记记不好再被数学老师炮轰,总是在一题结束时,趁数学老师不注意,将自己的笔记本给符旗看一下,好补上那些他在费力理解的同时还没来得及记下来的板书。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起,符旗回到座位上,因为三节课下有课间升旗和跑操,大家都开始脱外套换上校服,符旗把干园园脱在他桌上的的粉紫色开衫放到她自己的凳子上,在作业本上撕了张纸开始写请假条。
“因身体原因,望老师批准本人不参加今天课间跑操...旗子,你现在连课间运动都不和我们一起啊!”
干园园扯着校服领口一只手整理,一只手戳符旗后背。符旗身体有点问题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总是在班主任理所当然的批准下缺席一些课,但具体是哪方面不好并不清楚,最广为流传的猜测是心脏病这个病因替他从本年级文科几个班级的女生,尤其是韩剧和小说看多了的女生那里赚取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关爱。但据干园园与他同桌这一年以来的观察,心脏病这个可能性不大这人能吃能喝能大笑,她还见过他一下子跳到他朋友背上要人家背着他跑很不像心脏病人能干出来的事。
所以此时她推测他可能是因为数学课上自尊心受打击了,想找个地方一个人窝着。便悄悄地俯下身来,替符旗抱怨了几句数学老师,跟他说运动起来就什么讨厌的事都想不起来了,让他也一起去。符旗摇摇头,说和数学老师没关系,干园园再追问他也没法解释,只在心里恨恨地想叫徐祁舟也体会一下自己的腰和腿有多酸软。
符旗的班主任就是他们班的语文任课老师,五十多岁的一个壮老头,有点发福肚,和学生踢足球的时候却灵活得很。他批符旗的假一向很痛快,这次也不例外。除了对自己得意门生的偏爱之外,最主要的是符旗的确有出示过医院证明,证明上写的病因比其他学生猜测的心脏病更不靠谱,符旗自己也看不懂,筋骨方面的慢性病,是符芝托她大学同学关系,找熟人医生帮他开的。
请完假回去时正碰到徐祁舟他们班的一个男生,从符旗他们班级后门出来,看到符旗给他捎了句:“徐祁舟给你的东西放你桌上了!他今天升旗,说中饭的时候来找你!”就急急地跑走了。
班级里空无一人,符旗回了座位桌面上有一个黑色塑料袋,里面有药片和软膏,还有一盒温牛奶,他不知道徐祁舟给他这些药是干嘛的,就将牛奶拿出来,塑料袋胡乱塞到桌肚里去。桌上还有一个纸盒装的三明治,纸盒上的字是他熟悉的字,“给你吃了!吃饱点,下午数学课有力气再罚站~”
后面还画了一个咧嘴大笑的小圆脸,符旗跟着小圆脸笑起来。
他吃完三明治去医务室时路过操场,升旗台上有人下来,隔得有点远,他看不清是不是徐祁舟,张望了一下,便放弃了,看他作甚,无非又是和他们强化班的女班长一起上去被表扬一番。符旗咬着已经被他咬扁了的吸管,吸完牛奶盒里的最后一口,想到徐祁舟的那个女班长,本来是要将空盒子往旁边的垃圾桶里扔,手上劲用大了,牛奶盒偏离了方向,在柱子上撞了一下,弹到走廊外的绿化带里。
符旗又悻悻地扶着柱子将它够回来,投币般规规矩矩地将它放进垃圾桶里。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值班的护士与老师早就认识符旗了,在他一开始出示医疗证明时还问过符旗他那并不存在的骨科慢性病是怎么治疗的,在他支支吾吾,东拉西扯的回答中,以为这小男生受病痛折磨,精神受不了这种触碰隐私的压力,于是后来也就闭口不提了,每次符旗带着病假条来也都不多过问,收了假条就让他去隔壁有诊疗床的房间好好休息。
诊疗室里摆了几张病床,都有落地帘幕挨个隔开,学生日常很少用到这里,主要都是去医务室那边开点感冒药什么的。诊疗室里只有符旗一个人,他躺到最靠门边的床上,闭着眼睛。本来是想趁这段长课间稍微睡一下,结果腰挨着身下的床也并没有好一点,底下也是,符旗蜷着翻了个身,侧着躺了一会,也还是睡不着。今天早起上厕所的时候,除了那女性私处有点肿疼之外,肉道里也总有黏糊东西不太爽利地要往外淌的感觉那是徐祁舟没有清理出去的精液,但是符旗对此一窍不通,只觉得那东西给他的不适感在数学课后就更加明显,内裤上像糊了一层浆糊,跟以往他自己女器里排出的东西又不太一样他不知道是那些精液在他长久的站立之后缓缓流了出来,要干涸又干不了,在他的内裤与双性性器之间不干净地黏着。
符旗又翻了个身,诊疗室的门关着,窗户开着,他闭着眼听操场上的跑操音乐循环放了六遍左右,差不多各个班级要从操场那边跑完出来了。又过了五分钟左右,窗外不间断地传来人跑过的声音,一群群学生追逐着,笑着,经过医务室往学校西门那里的校园超市跑。符旗睁开眼,撩开床前的落地帘,偶尔也有学生在走廊里走,多是跑操时举班旗的人,从医务室后面的楼梯上去,先回各自班级放东西。
各班举旗的大部分都是高个子的帅男生,每个人身边都围着几个漂亮女生,就像幸福的家庭大多是相似的好看的人也都是所差无几的好看,但符旗在漫不经心地乱瞄中还是在众多帅哥美女里,一眼看到了与女班长并排走的徐祁舟。
符旗与徐祁舟相处的时间太长了,长到在他与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混作一堆时,符旗才察觉到徐祁舟的变化那一群人都是好皮相,朝气勃勃,走廊里没有阳光照进来,但他们笑着说话你就知道,此时的太阳必定是九十点的,灿烂又热烈,光束紧贴光束,热度点燃热度。徐祁舟在这其中尤为引人注目,所有光像以他为中心散发开,让你忍不住靠近又畏于直视,以沉稳的张扬和隐约的冷漠,将同他保持距离这件事都变得诱人。
第九章+彩蛋
第九章
徐祁舟从一个窗口的左边走到右边,符旗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拉开床前挡着的落地帘,提前将视线移到门那边的下一扇窗口,他原本是要等着看徐祁舟从那里经过 结果窗外前后散落着走过的一行人里并没有徐祁舟徐祁舟直接开了诊疗室的门,走了进来。他身后是执意要等他一起回班级的女班长,符旗在被自己撩开的帘幕下与她对上了视线,勉强点头算打了个招呼他们俩在学校里基本没有交集,彼此只将对方看作是与徐祁舟有点关系的人,在女班长眼里符旗无非就是徐祁舟一关系好点的初中同校、高中邻居;而符旗不知为什么,一贯只是女班长的女班长,现在看到她站在门口等着徐祁舟,倒让他想到以往只当耳边风的那些八卦“她在追徐祁舟”,“以徐祁舟的绯闻女友自居”。
于是在徐祁舟走到他床边,正要弯下腰来时,符旗一松手,那落地帘上环着吊线的塑料扣,又一下子滑回吊线的最顶端,严实地挡在两人之间。
符旗在帘子后面翻了个身,背朝门的方向,闭上眼。
他这举动有点突然,类似一贯耍性子时的做法,但原本见自己进来时还一脸惊讶,有话要问的样子,徐祁舟脑子转得快,他想,如果是发脾气,唯一可能的也就只有为了站在门边这个碍事的女生了。这还挺让徐祁舟开心的,他的旗子好像开窍了。
帘子遮着也没什么,重新撩回去就是了。徐祁舟的身材高大,他手背伸进帘缝中一抬,一边撇开帘幕,一边将那只手撑着床边,弯下腰去。
女班长站在门口,被推开的帘幕与床头之间被徐祁舟的背影遮罩着,他好像在与他的朋友说着什么,但她不仅看不到,也听不清。她在想自己要不要走近些,好参与他们的谈话。她的确是在追徐祁舟,放下了所有矜持,积极地为自己能赢得他的好感而努力寻找机会。现在他的朋友生病了,她是不是应该也上去关心一两句虽然他们并不熟,但这种行为至少也能在徐祁舟面前说明她是个善良得体的女生。
在她犹豫着准备往里再走两步时,徐祁舟的背忽然直了起来,他转过身来,脸上笑着不是每次给自己的那种有距离感的笑;他的朋友在暂时没有完全落回去的帘幕后面,不知为了徐祁舟的什么举动而气急红脸的样子。
女班长觉得自己趁现在气氛轻松的时候插话进去刚刚好,而且她还没见过情绪好到这么鲜明的徐祁舟,于是她活泼地笑着问他:“你跟病人乱开了什么玩笑啊,把人家脸都气红了。”
女班长对自己这话问得很满意,言语上主动将自己置于徐祁舟的亲密关系之中,有点娇嗔的感觉,还有点关心病人身体的意思在她不能明确知道这位同学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的情况下。
“啊,”徐祁舟回应自己的语调却像游离于他的好心情之外,略带敷衍和随意的:“我亲了他一下,他怕你看到,吓的。”
女班长也跟着啊了一声,有点茫然,接着又干干地笑了起来,她没拿这句话当正儿八经的回答,更不可能是真话。她勉强笑着,分辨着这是徐祁舟的一贯对自己的敷衍,还是他现在心情好时跟自己开的玩笑,还是在用这种极端的话来暗示自己一开始就没必要坚持非要等他。
她想看看徐祁舟那位同学的表情,结果床边的帘子已经重新完全垂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