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两个随从也回来了。
两个随从是吴家的仆役,都姓吴,一个叫吴悠一个叫吴虑。是到了原主身边后,原主给起的名,原本是叫吴大吴二,乃同?胞兄弟。
“琅少爷。”二人一来,就结结实实跪在了施琅面前。
施琅知道他们的心情,在寇贼手里时,他们便?无数次忏悔过?,自责他们不够小?心,让施琅中了奸人的道,自责他们护着人出门,却护不住人回去?。
他走过?去?,微微弯腰扶起二人:“没事了,你们的身体怎么样,养得还?好吗?”
“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担心少爷,急着想回来。”
施琅也希望他们回来,到底自己人在身边是不一样的:“回来也好,但要注意伤口,不要留下毛病。”
吴家只是商户,即便?请了帮佣也没有太大的尊卑礼仪,施琅耳闻目濡之?下,对仆从也没什么架子?。
但前有护主不力的事,施琅救了他们又一如?既往的态度还?是让二人十分感激,从此越发死心塌地地跟在他身边。
公主府的小?厮一直在侧旁观,直到他们叙旧完毕才站出来:“施公子?这边若没什么事了,小?的就回去?向公主复命。”
施琅忙说没事了:“还?得多谢公主。”
那位小?厮笑看?着他:“不必谢,公主说了,让您当自己家一样,不要拘束。”
哪里能不拘束?施琅努力笑得自然,让吴悠送走了小?厮。
吴虑人更实在鲁直一些?,见人走了便?直接问?施琅:“公子?,这是北齐的公主府吗?真的是北齐皇帝的女儿?”
室内的气氛沉静了很多,施琅低声说:“大约是的。我见过?公主很多次,她身上?的穿戴非皇室不能有。”
吴虑却已经对北齐人印象跌到谷底:“北齐人阴险狡诈,这个公主买下您真的是想帮您吗?她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施琅失笑,确实,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吴虑这个担忧其实一点都没错。
“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明面上?,他却要对莽直的手下勒令强调,“你我身在北地,又是一国公主府,此类话不仅不能再说,脑中的念头也要一并打消。”
吴悠正好送完人进来,听了施琅再次复述的话,赞同?地点头:“是,身在他乡,又是公主府中,要谨言慎行。”他叹了一口气,“公子?也不过?是平头百姓,吴家在南越有许多人脉,在北齐却是无依无靠的。”
吴虑听了,忙说“知道了”,再也不说那些?难听的话。
只是他们对北齐人的态度还?是十分防备,自从回到施琅身边,便?亲自照顾他起居,不让其他人随意靠近。施琅吃的用?的,他们也仔细检查,唯恐这个公主背后有什么阴谋。
这样的戒备对施琅有利,施琅没有阻止。
过?了几日,昌阳公主又来看?他。
“这几日起色好多了,张大人的医术果然精准,预料得半点不差。”她看?到施琅面色红润地端坐在榻前,顿时笑起来,挥开宽袖在他对面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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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的两个随从病也好了?回来了?”
“是。”施琅喊那两人,“吴悠吴虑。”
昌阳一愣,以为他在与自己说话:“无忧
依譁
无虑?你能高?兴便?”话未完,看?到两个健壮的大汉站了出来,双双在堂中拜下。
施琅解释:“这就是那两个随从,我给他们起名吴悠吴虑,公主救了他们性命,他们一直想给公主磕头谢恩。”
他说完,二人果然给昌阳磕头道谢。
昌阳“啊”了一声,尴尬地挽起鬓边落发,躲开施琅的目光看?向地上?:“起来吧,不过?举手之?劳,日后好生护着你们主子?。”
吴悠吴虑高?声应是,声如?洪钟。
施琅看?着昌阳。
公主的骄矜与精致,这些?日子?他目睹很多。昌阳公主身边的人,在她面前都轻声细语毕恭毕敬,唯首是瞻。像吴悠吴虑这样的底层粗人,几乎没出现过?。
但她对这样的人似乎也没什么初见的意外与排斥,那便?说明她见过?这种人,或者说,不像他目前看?到的,是高?高?在上?娇贵无比的公主。
原主给他留下很多记忆,但人的记忆总充满了基于本身立场与性格导致的局限性。这一次,他到来的时间点是一切开始之?前,他想好了,既然一切才开始,那便?重新认识眼前人吧。
昌阳还?处于弄错意思的尴尬里,又捋了捋耳边的碎发,问?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施琅看?出她的窘意,难得见到一个矜贵在上?的人漏出真实的情绪,这让昌阳好像真的离他近了很多,不是隔着一层膜,模模糊糊,看?似近实则远。
“他们来我身边时,正逢我遇到挫折,心情十分低落痛苦,‘无忧无虑’是我的期望吧……期望自己能回到变故之?前,没有烦恼,快乐随意。”
这个话让昌阳有所动容,她怔愣了一会儿才收起脸上?的惆怅,回过?神来放轻声音询问?:“能说说是什么变故吗?”
施琅没有多言,只说:“是我母亲病逝了。”
昌阳意外又恍然:“原来如?此……抱歉,重提你的伤心事。”
施琅摇摇头,面上?带着浅笑。他长得俊秀,有施峥如?的骨相,有南越人的灵秀,父母的优点结合在少年郎的脸上?,丰神如?玉,温润清澈。
书生的温润,少年的清澈,如?温泉水流过?心口,暖融又让人卸下防备,仿佛回归年少单纯时。
“公主有烦恼吗?”少年突然问?。
刚卸下心中负担的昌阳抬眼看?过?去?,只看?到一双干净透亮的眼睛。
“有啊……”她垂下眼,似轻叹:“人长大,大约都要经历这么一件事,从此,幼年的无忧无虑就只能是回忆与期待,再也回不去?了。”
这话中,有浓浓的愁绪,说得空气都缓缓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