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灵拍了拍手,得意地往屋门走去,玄心紧跟着加了一句:“不愧是汪顺然的相好。”
青灵瞪了他一眼,他们之间的事情瞒得紧,就连总管府的兄弟姐妹们都不知晓,一来她瞒着身份留在太后手下做事,二来汪顺然不愿她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她能看出玄心不是恶意,这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取笑汪顺然太监还妄想娶妻,青灵当场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种雷火球威力不强,竹屋不曾受损,但炸个佛龛绰绰有余。
青灵眼见着芳瑞往火里冲,嘴里神神道道地念经,赶忙上前拉着她:“婆婆,是不是燃香烧到什么东西了?先别拜菩萨了,咱们先救火再说。”
芳瑞仿佛听不到,手里攥着一把线香径直往那烧红的佛龛里插,青灵一个手刀落在她后脖,竟罕见地没能将人打昏,青灵只能暂时将她双手捆缚起来,将她往屋门外拉扯。
与此同时,玄心扑灭手边的大火,迅速将佛龛、香炉、佛像、香案这些能够供养蛊虫的地方一一查遍,却并未发现蛊虫的踪迹。
倏忽脚底踩到一样异物,他抬脚将那木牌捡起,才发现是被炸成一半的灵牌,以松木制成,他手里的这半块上,还工工整整地刻着一个“??”字。
耳边青灵大喊:“大师!芳瑞姑姑硬是要进香,你快过来瞧瞧她!”
玄心指尖摩挲着刻字,听到声音后迅速将这半块灵牌收入袖中,便来助青灵。
芳瑞的双手被麻绳捆缚,一面伸头往前乱撞,一面不停地挥舞手腕扭动那绳索。
仿佛被操控的傀儡,浑浊的双眸大半都只剩眼白,嘴里念经似的说:“老婆子要为皇后娘娘祈福,为娘娘祈福……”
无论青灵说什么,她似乎都听不到。
……
玉照宫,偏殿。
尚在灯烛之下批阅奏章的傅臻骤然眼眸赤红,额头青筋爆出,仿佛尸山血海里杀气腾腾的恶鬼,一挥手便是血肉横飞。
书案下端着托盘的宫监看到这一幕,登时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手里的茶盏撒腿便往外跑,唯恐慢下一步,出殿门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身子飞出老远。
阮阮与棠枝喂了兔子正从围房出来,正巧看到这一幕。
那头汪顺然在廊下眼尖,拉着小太监的衣襟还未来得及问话,那宫监惨白着一张脸,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殿内:“陛下……陛下……”
“噼里啪啦――”
耳边接连传来殿内瓷器碎裂的响声。
汪顺然面色一凛,当即明白一切,正要进殿,阮阮直奔过来抓着汪顺然的衣袖道:“让我去吧……赤金丸还有吗?”
汪顺然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玄心大师先前留了三粒,美人小心,奴才就在外头守着,不会让任何人接近。”
阮阮点点头,接过那瓷瓶,匆忙进了殿。
一推门,从未有过的黑暗。
浓郁的血腥味和毛毯烧焦的气味撞入鼻尖,满地凌乱的奏章与瓷片,青铜连枝灯被推倒在地上,灯苗碰到冰冷的石砖尽数熄灭,整个大殿几乎没有能走的地方。
阮阮循着粗重的呼吸声和地面隐约可见的血迹,终于在大殿西北的角落里找到了陛下。
他手腕还沾着血,浑身都在颤抖,是蛊毒发作的迹象。
阮阮连忙蹲下来扶住他肩膀,飞快地从白瓶中倒出一粒丹药递到他嘴边:“陛下,吃一颗赤金丸吧。”
傅臻呼吸极度不稳,拂手便将那颗丹药打落,攥紧的手掌发出“咯吱”的声响,眸底猩红一片:“去……点灯。”
阮阮颤着声:“陛下,先吃药好不好?吃了药再点灯。”
傅臻脑海中混乱不堪,犹如铁蹄踏过。
他完全受不了黑暗的环境,此刻几乎像是变了个人,语气极度不耐:“先点灯!”
73. 晋江正版独发 二十三年,他解脱了。……
黑暗, 无尽的黑暗如潮涌至。
那一年傅臻十岁,半年之内已然身经数战,却在一场战役中不慎被北凉人掳去做人质。
一场酷刑足以要了他半条命, 而后他们将他关在暗无天日的黑屋里,整整十日没有见过光。
黑暗中, 视觉被遮挡, 其他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伤口的疼痛让他煎熬百倍, 那种被蛊虫一点点撕咬皮肉的疼痛清晰到每一寸神经。
原以为熬过去,等到援军一来就结束了。
可他们仍觉得不尽兴。
今日为他端进来的饭碗里有可能是一具死去的动物尸体, 他看不到,伸手抓到满手的腥臭黏腻,皮毛包裹着腐臭难闻的血肉, 他狠狠将手掌在身下的泥地里搓净。
明天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藏着碎瓷的饭菜,剜出的人眼、心脏, 血淋淋的头颅, 尸虫,以及无数未知的事物。
那十日无比漫长, 漫长到好像这辈子都无法走出去。
直到今日,他还无法适应黑暗的环境, 不仅仅是不能。
他会疯, 黑暗会逼出他身体里所有对暴虐、屠戮、噬血的渴望, 所以玉照宫常年灯火明明赫赫。
他接受不了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
这也是为什么, 在昏迷之中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
因为他不知道那些碗里装的是什么,颅骨碎裂后流出的脑髓,爬满蛆虫的狼血, 还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他赌不了,所以一概不会碰。
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寒风狂乱地鼓动门窗,冷雨拍打着屋顶的砖瓦,噼里啪啦的响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