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寄风问完了,就见萧钰笑了起来,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玩着腰间垂下来的玉佩穗子,一点也不谦虚地说:“自然是我打的最好。”
说这样的话也不令人讨厌,反倒让陆寄风忍不住轻笑。
萧钰也问他:“义父去过西北吗?”
“嗯,”陆寄风道:“西北挨着沙漠,风沙多,到了冬天也严寒,遇上沙尘天,看不清视野,两边便会歇战,军营里常常架了棚子,燃起篝火,烤了肉来吃,不能饮酒,就以水代替。”
有一下没一下玩弄着穗子的手停了,萧钰怔怔地听着,低声:“……是吗。”
陆寄风看着他许久,声音轻缓了下去:“你父亲战亡后,西北军便由薛家掌控,薛成荣好大喜功,西北早晚有一场败仗要吃,届时我会另找机会将你名正言顺的送去西北。”
他声音不紧不慢的,可淡淡的几句话里是许多条的人命,他看的清后面的局势,却很难逆转,除非如今就和皇上撕破了脸,不然就算杀了一个薛成荣,皇帝还会派另一个李成荣,刘成荣,该发生的依旧会发生,就像他之前说过的。
不摔得疼了,永远长不了记性。
这还是萧钰第一次听他提起朝堂上的事,虽不算明白,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底下的汹涌,眉心微蹙,想说什么,马车忽然一个晃动,那挂起来鹦哥儿“嘎!”了一声,扑棱下翅膀才没被摔下去。
“好大的胆子,竟敢劫英国公府的马车!”
外头的宋洪冷冷地扬声了一句,便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动静,听着声音人不少。
萧钰眉毛动了一下,看向陆寄风:“义父。”
陆寄风神色平静,漆黑的眸却冷了下来:“离我近一些。”
萧钰一个纨绔,打打猎已经算杀生了,哪儿见过这样刀对刀剑对剑的刺杀,心脏一直怦怦跳,听到陆寄风的话就过去了,挨着他坐。
外头刀剑碰撞,时不时响起闷哼,有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拉车的马受了惊,嘶鸣了几声,度着步,连带的马车都跟着晃动。
他们今日带来的人不多,担心宋洪他们落了下风,萧钰便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戴了袖箭来,如今只能在马车里四处打量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却真看见了一把带着剑鞘,挂在壁上的剑。
心急下他倒是有勇气,要拿了剑来保护义父,可还不等去拿眼前忽然一亮,一阵血腥气裹着冷风吹进来,瞬间让人的心都凉透了。
蒙着脸的男人一脚踏在马车上,举着刀冲进来就要砍人,帘子落下前萧钰看见了被几个人纠缠的无法脱身的宋洪,和雪地上刺眼的红。
手腕上忽然一凉,是一旁坐着的陆寄风拉住了他,模样依旧是透着冷漠的平静:“闭眼。”
他忽然抽出那把悬挂的剑,摩擦出的声音带着一道刺眼的锋芒,刺得萧钰眼睛发疼,下意识眯了一瞬,眼睁睁地看着那剑尖划破了来人的喉咙,鲜血“噗”地喷涌,溅的满车厢都是。
有一滴飞溅在他眼睛下,他被烫的眼睫一颤。
四下一片死寂,刀掉在地上,摔出声响。
刺客捂着脖子也挡不住满手的鲜血,“赫赫”了几声,后退几步,狼狈地摔下马车。
萧钰张开的唇哆嗦着,耳边还依稀能听见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半天回不过神。
刺客来的太多,显然是不想让陆寄风活着回去的,宋洪几人费了一番力气也解决了,只留了几个活口绑起来带走,回去好好审问审问,是哪边来的人,剩下的那些搜过尸体,就扔到林子里喂狼。
侍卫收拾好溅满血的车厢,还从后面那辆装了杂物的马车里找出来了香熏了熏,保证没有一丝血腥味儿,才请陆寄风和萧钰上去。
可萧钰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坐马车,翻身上马,要骑着追风走。
陆寄风知道他内心不平静,这些日子武练的好了,可从来没见过活生生的人死在跟前,这样的事在战场上却是随处可见的,他既想去西北参军,就要过心里这关,便随他去了。
到英国公府时天也黑透了,他们的马车一停在门口,门房便跑进去汇报,没一会儿就涌出来几个下人,帮着卸下箱笼,往屋里搬。
老管家跟在陆寄风后边儿,一边往门里走,一边说着:“国公和世子可是没用膳吧?厨房有熬好的乌鸡汤,还有今儿刚得来的海鱼,我见宋侍卫还带了些野味儿回来,可要一并处理了?”
府中点了灯笼,映在身穿淡青色直裰的陆寄风身上,陆寄风走过穿堂,路过的那些个小厮丫鬟见了他抖纷纷靠着两边站好了,低了低身福礼,他偏了头,轻声和管家说着话。
“太晚了些,吃多了恐不好克化,弄些面来就好。”
管家连忙应诺,去厨房准备了。
舟车劳顿,总要去换了身衣裳,擦去的风尘,才好去用膳。到了后院,萧钰低声说了句回去换衣服,便和陆寄风分别了。
正屋里燃着几盏蜡烛,小厮用铜盆端了热水来伺候他洗脸,陆寄风换了一身衣裳,发冠也成了竹簪,拿着洇湿的布巾擦着手。
一个小厮从门外进来,是面煮好了,恭敬地问他膳摆在哪里,想了想又说:“世子那边传了话,说他不饿,就不过来用膳了。”
陆寄风眉心微皱,他还要去审问几个刺客,暂时抽不出时间去瞧瞧萧钰,便道:“知道了,就摆在这儿吧,让厨房留下些食材,免得他半夜饿。”
小厮应下了,出去传话。
萧钰别说饿了,晚上熄了蜡烛,一闭眼睛都是那刺客狰狞的样子和满手的血,那血腥味仿佛挥之不去一样,瘫在床上,睁着眼睛发呆。
终于忍不住起身,披上一件衣裳,走出房门。
他义父怕是还没睡呢,府中的烛火未熄,四处还是亮堂堂的一片,萧钰多了些安心。走到老管家的住处,在门口犹豫了半天。
正巧因为他们才从庄子上回来,明儿陆寄风还要早朝,府中的事多,老管家忙到现在才回来,从游廊处下来时一看萧钰穿的这么少站在他门口,赶紧把人请了进去,倒了一杯热茶给他。
“世子可不能再穿得这样少出来了,着了凉,要得风寒的。”
听着老管家不赞同的语气,萧钰有些窘意地咳了一声,点头应下了,欲言又止。
管家察言观色:“世子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就是想问问……”萧钰清了清嗓子,目光飘忽地问了一句:“府中可有佛像?”
管家愣了一瞬,虽不知道他要佛像做什么,却认真想了想,笑着回他:“咱们国公是从不信佛道之类的,也不信什么上天庇佑,但因三叔公寺庙出家,不免常去那和尚庙里看望他,其他人撞见了,便传出好些国公信佛的话,请了好多观音,佛祖送来,都在库房收着呢,世子可是要用?”
库房里的东西都是记录在册的,擅自挪用怕是不妥当。
他有些迟疑,管家瞧见了,就让他放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