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被扎成豪猪后才好转了那么一丁点,闲下来就马上变回猫,烤着火舔脚爪子的家伙,怎么想都好像没有参考意见的必要。
于是气修也只好放弃思考,娴熟地清点起铜板。
日头升起后这儿就有些热了,铜板从左手抛到右手哗啦啦直响,点着点着能让人烤出汗。
火堆旁摆着一篓不知道哪里挖来的野菜。用水淘洗干净后又摘掉叶子,前些日子他们都把这东西烫熟了切碎,和千机背包里那一堆腊货拌着吃。算不上绝顶好吃,却确实独有一番风味。
唐锦那时候捧着碗就想过有机会也弄一次给沈侑雪尝一尝。
也不知道吃得吃不惯。
现在惊鸿在了,自然是惊鸿来吃。他弄了一碗递到这柄剑的手里。只是这样一来,唐锦又不免考虑到本命剑吃了是否等于剑修也吃了,剑魂尝到的味道对于沈侑雪来说又会是一种什么体验,魂魄之间是否存在信号不好或者数据丢包之类的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已经超出了唐锦贫瘠的知识范围。
对于一个名师指导一路包办的半路子,想要搞清楚这些问题实在是有点难。好在他也没有很执着地马上就想要知道答案,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毕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没什么大用的社畜罢了。
如此一来,简直心安理得,唐锦立刻就说服了自己。
至于那千机阁特产凉拌菜……
……算了,还是舀一碗先放乾坤袋里存着好了。
惊鸿用饭时,唐锦端庄且乖巧地坐着。
社畜的坐姿在太忘峰是专门练过的……或者说是被师尊管教过的。
总之很有讲究。
是那种唐锦在练的时候觉得快要练吐血的讲究。
视线要凝聚有神,显得眉宇明亮。不能叨叨个没完,双唇闭成一线,方为沉稳。仪态端庄,风姿雅致。脊背端正,不偏不斜,背部要紧收力道,双腿交叠,双手要轻放于膝上,神态自若,宛若闲云野鹤,着重凸显了身为剑修的气质与优点。
他们天衍宗剑修的气质与优点还是很多的。
比如说两袖清风,身量修长,姿容秀雅,言谈举止都宛如玉树临风、风流雅致,着实炫了一把名门正派的深厚底蕴与良好教养。
与此前一行五人风餐露宿时唐道友那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东倒西歪简直对比鲜明。
总的来说就是一种师门祖祖辈辈清净苦修传承下来的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穷鬼气度。
富不改道,贫不移志。
就算快寄了也能看起来像是气定神闲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再挑剔的话本先生见了都得发自肺腑感慨一句此子不凡。
不乖巧不行。
毕竟眼前这个师尊不是很讲道理。
唐锦想问问关于沈侑雪的事。比如说为什么耳坠里听不到动静了,为什么戳了惊鸿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自从渡劫后两人相融了一部分的神魂本该时时刻刻传来些微动静,但自从前些日子起那联系就越来越弱,就好像秘境之外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但话还没出口惊鸿就有了动作。
他将吃干净的碗托在手上静静思量了片刻,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索性指尖凝出一团水,裹着碗像个太极一样旋转清洗。
旋转的速度还很有节奏感。
社畜:……
熟悉的DNA动了。
于是默默看完了饭碗旋转一分钟。
脑内背景乐结束后饭碗也洗得干干净净。漂浮在半空中的水珠四散,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瓷碗在回到惊鸿手中之前又受了个净尘术,双重洗涤之下简直洁净无尘光亮如新。
……洗得好干净。
唐锦瞄了一眼将碗收起的惊鸿,忽然心情复杂地隐约意识到,剑魂与本体之间存在着难以言说的一致性,譬如那几乎如出一辙的、难以描述的贤惠。
这贤惠懂事放在弱柳扶风的江南贵公子身上或许是相得益彰,更是春风送暖。但放在凛冽逼人的惊鸿剑身上就显得有那么点、那么点……让人迷惑。
惊鸿不会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高唱关关雎鸠,也很难想象这样的剑温柔小意地婉转低吟君子好逑。
仿佛当剑当惯了,连搬运徒弟也跟人起身拿剑似的,说拎就拎走了。
甚至还会在屁股上拍两下,像人用指节叩一叩震颤的剑鞘那般,让对方安静不要闹。
但迷惑归迷惑,也不是坏事,至少能惑人心智。比如说就很惑社畜的心智,一定要论个一二三四,那只能勉强算进祸水的行列。
不愧是沈剑仙的本命剑。
……不对,明明是我辛辛苦苦刷了两年的本命剑,是我的老婆才对。
可惜这话他不好说出口。
现在唐锦懂了为什么话本里剑修们看见自己的剑变成人的时候都那么崩溃了。他能对着惊鸿剑呲溜呲溜大喊老婆,可惊鸿变成人了,他连唐突一下都觉得很冒犯。
为了逃避记忆里被肏得乱七八糟的姿态,只好努力摆出一副很端庄很听话的样子,与每次看到守规矩的沈剑仙都要忍不住调戏两把的习惯相比真是截然不同。
可能这就是物极必反。
社畜这段日子,说是狼狈,其实也努力把自己打理的挺好,至少要像个人样。
虽说风餐露宿荒郊野岭的,却也一日二洗每食必漱,看得出来五年里杀伤性的剑法并未学得大成,但方便生活的小妙招倒是记了一堆,真是非常不思进取。
不过小妙招总算也能在这种时候派上大用场。
不看满身伤痕累累,穿着这么一身简素的束袖便衣,腰板笔直,姿态也很是标致。留长了的头发风一吹就飘,虽说秘境的生活不容易,却也不见邋遢放纵。头发尽力梳的整整齐齐,看得出有努力把日子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