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道友真不愧是天衍宗的弟子,连抱怨和师尊的相处日常都像是在给人补习剑术。而抡笔兄则不负药王谷文化人的美名,张口就吟诗一首,真是文采斐然,让人听了就觉得能文曲星照耀四方,马上能考上状元。
千机很满意。
倘若真的一路都帅则安,这本记满了赞美之词的摘抄足以让他行遍天涯,照着随便说两句都显得自己好像见过很大世面的样子。
唐锦与抡笔长吁短叹十分抑郁,说了大半天也没听到道友哪怕一点语言上的回馈,转头一坐在正当中的千机正奋笔疾书,收获匪浅喜笑颜开。
看来人间的悲喜注定无法相通。
他们这一路走来,互帮互助,彼此友爱,不说锦上添花吧也能算是雪上加霜。乍一看好像配合不行,仔细一看确实配合不行。
双刀已经从暗算熟手变成拉仇熟手。
那一手绕背噶蛋的技术一路走来令花鸟虫鱼闻风丧胆,如今依然是站在那儿还没开口还没出手,对面就虎躯一震,将五分仇恨三分畏惧两分惊恐的目光稳稳地投在这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身上是他,噶蛋仙人!
绝不能背对此人。
否则蛋蛋不保!
就算另外四人抄着剑阵弓弩对着妖兽的屁股一顿戳也还是头都不回,死了都要忍着疼坚持面对双刀,免得这位美男子趁兽不备月下偷桃。
双刀为此忧郁了很久。
他觉得不该这样。
他是一只冷酷无情的猫猫,对待一切目标都心狠手辣,被他暗算的手下败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本该威名远扬,让人闻风丧胆。
但现在他的地位竟然沦落到了比骟猪匠还不如。
至少骟猪匠骟有骟德,只对家畜下手。而他来者不拒,鸡过拔毛雁过留痕,秘境四百八十兽,多少蛋蛋阴影中。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我以后的名号不会变成噶蛋真君吧。”
千机还在无忧无虑地啃他的五香兔子:“哎呀有什么关系,外头人没见过你出手的英姿,球都不懂!再说了,谁没有个狗儿麻糖的名号,不要那么计较,我们又不会笑你。”
“白日扯谎。”双刀烦得很,不想计较这一路上自己因为这点手艺被这帮家伙笑了多少次,懒得和道友一般见识,打嘴仗又打不过,只好板着脸用刀柄戳千机的背,把人赶走,别在这里碍眼,“吃你的兔子去!”
要是个普通人,被戳这么一下肺管子都要被顶出来,而千机只是挪了挪尊贵的屁股,以便那把破刀不要顶肺顶得自己再度呛到辣椒面。
可能修道中人的体魄就是这么强悍无匹钢筋铁骨。
唐锦在和气修捡柴禾。
效率比割马草要稍微高点。
捡完柴禾就开始煮东西,在抡笔的指点下,秘境里新鲜刨出来的草药不要钱似的往锅里丢,还要分神制止千机以“这只是微微辣”为名把爆香过的红料给倒进锅里。
气修掐指算,算得百思不得其解,他说唐道友,你注意到没有,距离上一次算路,我们在秘境里又呆了快半个月了。
唐锦叹了口气。
之前裴医修一共只给他备了几桌的药膳和药丸子。
这也是五个人磕磕绊绊到现在还没缺胳膊少腿好好活着的重要理由。
时间不等人。
日子还要接着过,好过歹过,总不能拉倒死在秘境里算球。
其实死了也没什么所谓。
主要是这破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名气。
要说如果是死在什么剑圣遗迹啊卧龙潜渊啊听起来就厉害霸气得多,传出去保不齐还能被记在什么江湖话本里流传几十上百年,以后同门同宗的弟子一听就肃然起敬,说不定还会泪流满面高歌一首,感慨壮士一去不复还,前辈真是艺高人胆大。
可死在这么个一日来回的小秘境里,就很掉价,搞不出一点名堂。
游历人间就是要不惮于以最大恶意揣摩人心。
可想折戟此处的事迹一旦刻在墓碑上,必然会被收录进妙语笑林后世永流传,再怎么重若泰山的性命听起来也轻如鸿毛,成茶余饭后的消遣,不值一提了。
可见小命还是要自己珍惜的好。
几个人在秘境里待久了也觉得有些奇怪,互相对了一晚上帐,确认了不论是谁听过的说法里,这个秘境都简单到哪怕是再废柴的修士,也能一两天出去。
可他们几人居然在里头呆了这么久。
久到唐锦都能就着沈侑雪教自己的那几手医术皮毛和抡笔讨论讨论,抡笔还很是惊讶他居然有个兼修了药王谷心法的师父。
算了算各个宗门曾经不计派别广招弟子发扬心法的那段时间,一贯信奉暴力解决问题绝不废话的抡笔也难得有了点敬重之意。
“那你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很受器重吧。”
唐锦:“……”
道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了多残忍的话。
他还从来没有把沈侑雪那年轻貌美的形象和老人家这三个字联系起来过。
感觉一下子从花市搬家搬到了起点,勾魂摄魄的美人师尊忽然变成了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头,令人非常别扭。
但若论岁数,论地位,抡笔这句话似乎也没有哪里说错。
他一边琢磨一边点头:“对。”
回答完了也还是没想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只好脚尖捣腾了两下。
“不许踢小石头,”抡笔顺口说教了一句,紧跟着又问了一个更扎心的问题:“上次你说已经有道侣,可我看你根骨和命格,如今都没到百岁,这么年轻的金丹,你师父居然也舍得允你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