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几个孩子,有些砍掉手脚,有些毁了脸,还有一些如果记得老家在哪儿,就割掉舌头,往后都不会说话。三十几个里只活了十四个,冷天的时候有人在他们身上披上狗皮,用绳子拴着牵到街上,叫人皮狗。旁人若是高兴了,就扔几文钱……”
“其他的孩子,就去街上扯那些妇人、老爷的衣摆。装的可怜些,也能拿到不少钱,有些大善人还会给点吃的。”
“不过回来之后,都要交出去,自己除了一口饭够活着,别的什么也没有。”連溨膇新请莲係群柶妻壹柒酒2浏??
抡笔朝唐锦笑了笑:“所以我算是运气最好的那个。那时候被水冲走,惊着了,又发了高烧,整个人浑浑噩噩,饿疯了的时候,连生了虫、长了霉的馍皮也敢吃,好歹是活了下来。”
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医书,半是不耐烦半是怀念。
大概是谈到过往的缘故,音调倒是比白天柔和许多。
“江湖讲恩怨,修道求因果。就像当初若不是你们天衍宗的惊鸿剑仙亲自去三请我谷圣手,承诺若救了大凶大恶之人,他愿意以身代过,当年裴圣手哪里会愿意出去义诊。医修渡劫难,不如体修、武修强健,天雷淬体时一个不慎就容易要命。”
唐锦原本拨弄柴火的手忽然停了。
只是没吭声,继续听人往下讲。
“我师父是药王谷的修士,恰巧路过,在此地治病救人。师父在谷里一个人惯了,没往来的道友,所以那时候义诊也没有人帮她担这份因果。结果义诊时救了个十世善人,功德恩泽,一下子就开悟了,还没做好准备便要渡雷劫,只能择日回谷。我那时被脏水泡得手脚生疮,又没什么吃的,实在病得活不下去,偷师父的药材被她发现,才出于怜悯带我回去。否则,没几日……我就真的要病死那些人手里。”
只是可惜。
手指筋骨被撅断了,治疗的迟。抡笔留了心病,纵然在药王谷里早就能恢复如初,一旦做些精巧动作,还是忍不住下意识颤抖。
故而他当初在谷内学医,确实费劲得很。
后来换成大开大合、恨不得用一杆笔当头砸人的凶猛心法,才总算寻到了个好出路。
谁知道如今,一个不慎跟一帮卧龙凤雏进了秘境,竟然又要拾起自己的半吊子医术,可谓是造化弄人。
想起当年若是命运稍有差池,自己可能会遭受的命运,抡笔也有些唏嘘。
“三十几个孩子,死了的都卖做菜人,活着的也不像个人样。我师父安置好我后,九死一生渡完劫,再来时才知道,剩下的那些孩子,拐的拐,卖的卖,死的死。活着的那几个大人,又碰上了沿路行乞的江湖丐帮弟子,因为犯了采生折割的大忌,被活活打杀。恩怨仇恨一并烟消云散,我也就……再也没什么念想。后来还能与父母团聚,属实是意料之外。”
“……你说,”抡笔戳了戳千机,“就他这样,睡着了还想吃哑巴兔的,哪里抢得过别人。我一拳能打他十个。”
“小心他明天起来扯你头发。”
“秃习惯了,我不怕。”
千机像一只肥肥的小野猪,在火堆旁睡得十分安心。
戳一下,挪一点。
再戳一下,又挪一点。
蠕动了半天,还睡得喷香。
唐锦有些魂不守舍,却还是勉勉强强回神,用小树杈勾出一只烤得喷香热乎的玉米,吹了吹,运气拢住手心免得烫伤,用力咔一下掰成两截,递了一半过去。
“说得好,这都轮到他守夜了,还没醒,梦里铁定吃了不止一窝兔子。”
第117章 | 退一步海阔天空
晋城临江,汇洛、淮、济、漳、渭、泗、淄七水之利,亦聚累水之危。
每逢秋潮,海河倒灌,江水大至,水盛而常灾。税重民贫,徭繁农饥,潮起连涌之势可没江堤,老孺散走,夫役奔逃,田溃千里,府无余粮。溺者可至数万,旋泞而死千余人。
灾数月,灾后有疫,大疫三年。三年过,村荒田旱。邻易子,人相食。
谢候治水,唐军建堰。先有沈帝恤民赈秋渠、霍相蓄湖救凶年。再有追云步飞渡三叠口、惊鸿剑临邺斩银蛟。往来治下,修围、浚河、置闸,鼎足而立,缺一不可。长堤绵延数百里,五城七陵田土皆可耕种,治水之功,恩泽万代。
清洲有记以来,洪水三千,今方有停歇之日矣。
不知道是不是睡前听了抡笔说的经历,还是挂念他话里偶然提到的那些沈剑仙三请裴圣手的往事,唐锦这一夜睡得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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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记载自然不如话本有意思,他只匆忙看了一遍,惦记着明天起来后还要赶路出秘境,就躺下睡了。迷迷糊糊间,那些乱七八糟不成文的只言片语,好像在脑海中活了过来。
渡劫时,剑修那个化身被天雷劈散,有几缕魂魄神识在淬体时和唐锦的融在了一起。
吃过神交的亏,平时没什么事他不会去动灵台内混杂的那一块。只有惊鸿,借着神魂相融的便利,在自己内府自由自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据说神魂相融亦或是神交至深处时,能够感应到对方的五感、喜怒哀乐,乃至思考方式和回忆。
所以对于修士来说,是非常私密、不可侵犯的地方。
之前神交的时候,唐锦就有种感觉,自己被剑修拿在手里一页一页翻过,什么小心思什么悸动,一览无余,能击溃人全部的羞耻心。
心有所念,神魂相融。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做了那么动荡的梦。
梦里的场景看着像是晋城。
和之前割马草、切磋闲逛时看到的不同,水从四面八方淹来,深得没过了低矮的房顶。水流又湍急,远远看着,连飞溅的水花都浑浊泛黄。
阴雨连绵,乌云遮天。
漂浮的杂物形成孤岛,许多死去的鸡鸭猪狗,浮在水面,不知道泡了多久,涨大成团,被水推着,在浮木破瓦上一撞一撞,浮浮沉沉。
画面凌乱破碎。
忽而寒光一闪,眼前的水连天的场景褪去,变成了一把剑。
谢掌门的本命剑。
虽说那剑叫穿心,却抵在另一个人颈间。那人满脸胡须,胳膊浑圆,整张脸直到脖子都吓得涨红,冒出许多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