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方才一脸落寞地在那儿用树枝挨个戳红薯,想起刚才这人传音时像吃糖葫芦的样子,一瞧就知道是第一回下山,才几天呢,就开始想师父了。

刚出窝的雏鸟也不过如此。

抡笔年纪比他们大些,出来游历得也早,这点心思早懂了。

唐锦一怔。

抡笔语气有些嫌弃:“若是反悔,即便是手法熟练,光是解契也都要花上几十上百年,解契手法不熟练的,恐怕一辈子都被牢牢绑在一起,堪比道侣契。反正将来我若是收徒,绝无可能结这种弟子契。万一遇到个狼子野心或是性格不合的,那不是纯属给自己找罪受。”

他总结:“之前还看到你师尊送你来找我们,关怀周到。可见你确实是你们师门的顶梁柱、门面首徒。”

社畜如坐针毡:“……啊这,你们药王谷不这么培养弟子吗?”

知道这契不简单,没想到这么不简单。

当初一不做二不休喝了酒,醉意上头搞出来的操作着实让他和剑修都别扭了一阵子。一个不想拜师一个不想收徒,自己的资质又是摆明了的不佳,没结契时就被挑刺十式里错了七八,结契了后自己还每天摆烂摸鱼,有事没事就跑到紫薇峰去找人扯淡闲聊。

……这么一想,顿时对剑修起了点慈爱之心。

真是不容易啊。

如果自己的账号每天打个怪只肯吃别人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一经验,点个技能要比别人多吃两倍技能书,换做唐锦自己,八成都会重开。剑修这岂止是蜡炬成灰,根本是蜡炬成灰又被加水和泥捏着玩,还硬生生给雕出花来了。

了不起,不愧是成熟的账号。

社畜纯粹的疑问让抡笔破防了:“你这种叫什么,叫心腹弟子!打小养在身边,事必躬亲,你师尊给你为你喂奶时我还在外头捡垃圾吃,怎么可能像你一样养。”

拨弄玉米的木棍子登时就停了。

唐锦脸色先是一阵白又是一阵红,一万句反驳堵在喉咙就是说不出口。

剑修哪里给自己喂过奶,分明是自己给剑修喂奶!一碗凝露花喝下去,到现在他还日日涨奶,抽空避开人偷偷挤出来,着实受罪。连栽追薪綪蠊喺群四妻?漆久贰⑥?一

就这样,剑修甚至还不愿意叫他一声父亲。真是狠狠地伤了一把父子情。

唐锦吃自己的瓜吃的满脸苦涩,为了避免抡笔再说出什么惊天之语喂奶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下一句是不是就要说换尿布了,这话社畜可听不得。

地瓜玉米都没熟,鸡估计也得再等等。

唐锦就把烤暖了的橘子拿下来,扒开皮掰了半个递过去,很有慈父情怀地对队友进行关爱:“好好好,不吃垃圾,吃个橘子。”

再把剩下半个囫囵塞进嘴里,等着抡笔再说点其他的。

毕竟看对方那样子,再读会儿医书保不齐就要厥过去了。昨晚一边念念有词还一边说看见太奶了,气修落了阵法在周围绕边走了三圈也没寻到什么鬼魂踪迹,还嘀咕是不是抡笔念书念多了被书里的妖怪上身开始发癫。

一旁的双刀操着一口据说是西域口音的官话恶狠狠表示:“哦老天爷,如果那样,我就狠狠踢妖怪的屁股!”

这大半夜,另外三个队友都睡熟了,也没人给学医学得掉发的抡笔关怀两句,唐锦索性顶上,陪着他混时间:“味道怎么样?”

就刚才扯了一阵子,抡笔脸色都好看多了,有了那么点人样。

他吃橘子比较讲究,把上头白色络子一点点剥开,一瓣橘子剥得溜光水滑,看着比黄玉雕出来的还更好看些。

抡笔把处理好的那瓣橘子放进嘴里。

“……还行,挺甜的。”

那当然。唐锦养病的那段日子,小弟子没事就来看他,薅了不少好吃的小玩意儿,即便是下山后什么也不买,乾坤袋里的东西也够一日三餐地吃一年。

不知道是烤橘子的酸甜味还是黄泥裹着的鸡被烤出了香味,原本睡得很沉的千机动了动,他离唐锦二人比较近,半梦半醒眼睛都没睁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揉着眼睛说:“师兄,哑巴兔多放点辣……”

抡笔瞥了一眼,接话。

“要吃辣自个儿抹辣酱去,你不是还有半罐子么。”

千机嘟嘟囔囔嗯了一声,翻身又睡熟了,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好吃的,毯子滑下去都没感觉。

虽说大家都是道友,一日两日不睡也没什么问题。

可休息不好影响明日赶路。

唐锦看不下去,顺手给他盖好,又抽了几块木柴丢进火堆,噼噼啪啪几声后火又旺了些,比方才还暖和几分。原本夜风里蜷着毯子缩得像毛虫一样的几人身体又渐渐舒展开,睡得四仰八叉。

秘境是一起闯的。

也算是生死之交。

抡笔叹了口气:“睡得比猪还香,就他这样,还吃哑巴兔呢。要是跟我一块儿落了难,怕不是讨饭都讨不过别人,在那年月要活活饿死的。”

唐锦嗯嗯了两句,想着这红薯也不知道有没有烤出蜜来,要不先拨拉个玉米出来尝尝味,顺口接话:“好饭好菜是指望不了了,顶多能讨个馒头。”

这话一出,抡笔便笑了。

“你当是在玩呢?能给你一把子捞小米就谢天谢地了。水把田都冲垮了,后面青黄不接,再加上瘟疫,死掉的人就飘在水上,堆在路边,还肖想什么馒头。”

他摊开手掌,在唐锦眼前晃了晃。

“看见没,这儿还留着疤。我算运气好的了,那时候被人捡去了破庙,本来要折掉我十根手指头。撅了两根才发现我嗓门响亮,长得又不错,就留了手脚。隔三差五地去堵街上的铺面,唱莲花落,敲杠子。”

那手甩笔挥墨时看起来潇洒。

持针时却有些不易觉察的细微颤抖。

指骨上确实有几道很浅的疤痕,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那段日子,破庙里来了三十几个孩子,全是在水里捡回来的,找不着父母家人。”

抡笔声音放低了,在火堆燃烧和夜风之下,听着让人有些惶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