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兰启平也意识到了,这不是南理妖人能做到的,是兰招,他才是亡命天涯的主心骨,他才是绝命鸳鸯的大脑。他是在和自己亲自培养的大脑搏斗,那个孩子,他失了智,他失去了良心,他把家训忘得一干二净,他要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兰启平焦躁不安,他在这种极度的愤怒和不停的奔波中摔下了江南城的歌楼,江南城繁华的街道、冰凉的石板折断了他数根肋骨。
剩下的人继续搜寻,在南渡的悬崖吊桥上,他们分明看到了五公子的身影,但那个踪迹像白色的凉雾般消散,吊桥整段地掉下悬崖,葬身湍急的江流。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一蹶不振的兰启平回家。
兰启平追了数十日,无归而返。乔荣悲怆的啼哭响彻丹枫的每一个屋檐每一口枯井,她和兰启平就此分道扬镳,她要回自己的家乡去了。那里不是桃源剑,家乡里面没有大侠,没有门阀,只有小小的人家、小小的村落。
有人认为这不合规矩,她一定知道不少丹枫密辛,她临行前喝下了哑药,也削断了自己的食指,以表明永远不会背弃丹枫的决心。她这样就可以走了,她拿走了百岁的剑柄,还装载了众多兰招的旧衣物,她甚至保存了兰招玩过的拨浪鼓。
妙月抱着商艳云的时候,她有一阵幻觉,好像她隔了那么远,也听到了拨浪鼓的声音,那是呼唤远方的游子的声音。
丹枫的旌旗暂时歇下了,兰启平大病,他梦中都会呼唤一些无人理解的字眼。兰启安去看望弟弟,他好像能听懂一些。他望向远处的兰提:“你四叔只是想娘了。”
如风如雪如霜,这是个别人的悲伤。热火一般的夏天,丹枫的剑炉燃起火光,兰携熔断了兰招的百岁剑身。他可能痊愈了,也可能是硬撑,总之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充满了仇恨,充满了大干一场的野心,就像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一样。
废物的剑,就熔断吧。他没有进藏剑阁的资格,对此事,兰提持中立态度,但连纹尺都投了反对票。事情无可转圜,丹枫上上下下的怒火都需要一场血雨来平息。不知廉耻的漱泉山庄,究竟想将丹枫置于何地?
武林各派都一派迷茫,连石不名都很迷茫。胡笳不听话追去了丹枫山庄,李瓮彩父女惹出滔天大祸。什么消息都没有的情况下,石不名的身边再次出现了胡笳。
这个胡笳肤如凝脂,眼睛绿如翡翠,她是货真价实的十八岁,头脑冷静,手起刀落,毫无犹豫。
她如实禀告了石不语的荒唐行迹,并警告姨妈小心。她不主张石不名去救她,石不语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累赘,胡笳深受其害。更哆恏玟請连喺q?群四七一妻?貳????1
石不名却摇头:“不,我也了解你的母亲。”
第141章 | 0141 一触即发
妙月连着几天都没和兰提说上话,她每天一睁眼就是照顾重病昏迷的商艳云,商艳云有白头发了……石不语那线索断了,她和师叔绞尽脑汁地配药,毒老也送了药汁来,但都无济于事。
天气热了,蚊子多了,妙月拿把小蒲扇拍蚊子。她想起来春天的时候,她还想着带兰提回云露宫,她用井水给他冰西瓜吃。现在丹枫的西瓜倒是管饱,兰提却几乎没回来过。
门院外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妙月警觉地拔剑起身,很快就辨认出了声音的来源。兰提和兰携在说话,等老四走了以后,兰提才推开院门,和妙月对视一笑。他说他的家人们没日没夜地筹划,很违反常理地精神焕发,个个跃跃欲试,刀剑锋利剑指漱泉山庄。
兰提似乎也被感染了,他一边擦拭剑,一边喃喃自语道:“师出有名,师出无名,都不重要。丹枫就是猛兽,吃人肉饮人血长大的,甚至同类相残,我妄想改变丹枫,却是饿狠了这头猛兽,我怎么拽缰绳,都拽不回来了。”
他当时告诉鹤林宫主,他说:提,尽力一试。他试过了,试出这样的结果。
妙月捂住胸口:“真的一点办法都没了吗?”
“阿拣和天枢已经出门了。”
“什么?”
“柳县以北,有不少门派藏在怪石嶙峋中,也有人是北境门派迁徙过来的。由于他们用的心法更适配冬影,与中原主流不配,便一直很期待春涧的推行,所以他们派来参加青衿试的弟子跳出来反对丹枫讨伐漱泉山庄。其门派素寝刀也一直是支持漱泉山庄立派的。”
“他们要去……训斥?”妙月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问得很傻。
兰提摇头:“那弟子话都没说完,兰携就飞剑取他项上头颅。兰招走了,丹枫士气低迷,外拓最能鼓舞士气。阿拣带天枢启程,他们会拿着他的头颅去素寝刀。”
妙月怔怔地看着他:“灭他满门吗?”
“是划归,是独属于丹枫的划归。”
“素寝刀收归丹枫,有用者俘虏,无用者放逐。培训被俘之人最高阶的三丹剑,这些人没有一点缓冲,没几天必然血脉爆裂而亡,但临死前亦是高手,可供一用。”
“他们就那么甘心来吗?你们这么干不违反江湖道义吗?”
兰提揉了揉太阳穴:“丹枫自然有手段,他们还带去了药师。虽然大伯和父亲都不在了,但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都心中有数。操作起来,并不困难。划归的初始就像你说的那样,是谈判。不过众人都明白,谈不拢的代价。”
“杀一儆百,中原小门派全噤声了。”
妙月几乎呼吸不过来,她捂住脸:“天啊。你们……”你们不准备放漱泉一条活路了。
“飞剑取头颅是阿携的决定,划归素寝刀是纹尺的决定。”
妙月深深地看着他,他的言下之意,是他没有反对,起码没有强力反对。兰提推开窗户,他融入得很快,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飞剑取头颅的应该是他,一声令下划归素寝刀的也该是他。丹枫山庄上上下下一直是同一喉舌,发声的就该是如今做家主的兰提。无论是兰携,还是纹尺,他们都只是执行丹枫所有人的意志。他们忍到今天,已经很给兰提面子了。
兰提大概是因为不想让妙月看到他肮脏可怕的手段,这么久都没什么动作,让武林盟其他门派以为这盟主形同无物。又或者是因为他本来就不赞成兰启有兰启为兄弟的行为处事,当初才一直用死亡来逃避。
妙月一再作出的努力,兰提自己作出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水。
兰提拿起剪刀修建桌上的重瓣百合枝条:“星生虽旧伤新伤均未痊愈,却很想去参加这次划归。他等了许多年,终于等到要对漱泉夫人动手的今天。”
妙月想起来了,那个缥缈皎洁的身影,那个无辜而死的女人越辉生。
妙月把抚弄着剪下来的百合花,她将花朵往他耳朵边比了一下,试图逗他开心。
兰提勉力一笑,笑容转瞬即逝:“星生这么信任我,我对漱泉的一丝不舍和歉疚,都算辜负他。”
妙月沉默良久:“你自己决定就好……我也没什么可做的,只是看着你,不让你死了就成。其实他们把希望压在你身上,这种压力对你不公平。我反正只心疼你一个,其他人都不关我的事。”
“小招能跑,我感觉我们也能跑。虽然暂时你跑不掉,但起码有个先例。这几年我陪你受罪,然后你就陪我在云露宫过几十年。几十年对几年,我赚十倍呢。”
妙月还开了个玩笑:“你可别愧疚这个,愧疚那个,一个想不通就拔剑自刎了。”
兰提背对着她,她看不清表情,不过他的肩膀明显松下来了,妙月有时候信口开河胡咧咧,但他就吃她这一套。
妙月继续道:“我今天听说青衿试还在比呢,一边是歌舞升平,一边是血流成河。我压头名是张洄淮。”
兰提慢悠悠道:“雷坚白很聪明,他本来是站队漱泉山庄的,见势不好,让弟子积极参加青衿试的同时,去支持丹枫赌场重建。他在派人和我通信了。”
“那漱泉山庄岂不是要孤立无援……这些门派见风使舵,一看你们要来真格的了,就赶紧抛弃了石不名,不跟她做盟友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丹枫根本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论发狠,谁也狠不过你们。”
兰提看到妙月为难的表情,捏了捏她的脸。妙月苦着脸。
他摘下了自己的耳坠:“我一直想让石不名拥有自己的力量,不要太少,那是我和父亲亏欠她的,让她有自保之力。但也不要太多,多了,丹枫就要迫不及待撕碎她。”
一边是族人,一边是爱恨交织的至亲。谁也不能提供答案,但有人会毫不犹豫地只为自己谋划。兰提换了件衣服:“石不语要见我们,她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