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月差点都被他带偏,她怎么会担心她打不过公孙啊,她是担心他啊!打不过公孙只是丢脸的事。
妙月看着他,又想问又不想问,怕他认真回答了他真的撑不过这半年,又怕他打太极不肯说真心话。妙月踌躇半晌,一向有话直说的人也在兰提怀里不吭声了。再抬头,已经带了哭腔:“好。我不担心。其他门派的剑法呢?”
妙月没想到自己这么没出息,背过身擦眼泪,又克制不住越掉越多,终于呜了一声,又扑到他怀里:“以后不许这样。”八面玲珑如兰提,也如鲠在喉,没有一句话能说出口。
她想都不敢想那件事。生死由命成败在天,妙月这瞬间冒出一个念头来,她想,要是刻度表满不了,她就和月老说她要一次次闯这道情关,她不要回到未曾相见前。
妙月不敢哭多了,她要把这道闸拉下来,否则她无法抵御那种惶恐。妙月关了闸,说不哭就不哭了。
小猫从凉床上跳下来,打翻了水罐,两个人一道看过去,如梦方醒,再不醒就没法收拾了。
兰提一一给妙月演示了其他门派的招式,就靠一根树枝。妙月打起精神和他应战,兰提的声音不疾不徐,讲解各个门派的优势和短板。
妙月以前都没正经把他当师父,就看他讲说的那个架势,忽然有点感觉了。她懵懵懂懂睁着眼睛看他。兰提正讲到桃源剑的圆润婉转,却看她盯着他嘴唇发呆。
师父看她走神,忽然重重地亲了她一口,妙月搂着他脖子,比赛似的回吻,亲得兰提往后仰了仰脖子,他被她放倒了。兰提会读心似的:“听课不认真,轻薄你师长倒有一套。”妙月往他膝盖上一躺:“你说的哦,我打不过可以认输。所以我先偷会懒……”
就和小时候一样,清晰地记得夫子说过这个说过那个,怎么说的,一点也不记得。妙月在新住处看着自己抽到的对手一筹莫展,兰提绝对提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他还给她写了本很有厚度的册子,妙月立刻翻出来册子,她把兰提的亲笔战略书从头翻到尾,挠了挠头皮,这写得是什么……这字……好难认……亲笔写得很好,下次不要写了,当时就应该他口述她抄。怎么当时净干别的去了……好在兰提还配了插图,简笔草率,有意无形,晚上慢慢参吧。
青衿试的候选人均有特别安排的住处,丹枫山庄包下了柳街大道的所有客栈,单独给了两所客栈当候选人住处。妙月临走前,兰提雨霖什么都给她装好了。她还以为是随时都能住,随时都能走,兰提举起波斯猫幼崽:“这个,你带走吗?”她居然拒绝了。
等妙月进了客栈,大门一锁,傻眼了。啊?
星生铁面无私地把她推了回去:“丹枫子弟,就更要以身作则。五日一休沐,其他时间无比赛诏令,不得外出。”
他一边推,一边给她塞了张纸条。妙月云里雾里地上了楼,打开纸条是雨霖的字迹:“师姐,推开窗户,往下看。”
妙月依言照做,看到了商不离师叔和雨霖一起仰起头冲她笑,像两株葵花。他们在她窗下摆了个摊位,卖药治病,童叟无欺。小狗也朝她汪汪叫。这么好的摊位,是兰提大手一挥,给开的后门。
师叔举起手里的纸:“艳云我们帮你照顾。”
雨霖也举起一张大纸,上面白纸黑字:“打不过,就认输。”
虽然妙月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么举着忒丢人。星生走过去和雨霖交谈,声音听不清,雨霖和她招手,示意以后再说,妙月也摆摆手,把窗户关了。
妙月想去打听打听别人都抽到了谁,一出房间,就遇到了念嘴里念有词的兰天枢。
天枢从唐鸢滨赶回来没多少天,又来参加青衿试。兰提晚上给妙月上课,白天在给兰携兰招天枢上,兰携兰招学完立刻去教参加青衿试的弟子,天枢再听一次。
妙月这次参加,主要目的是出来玩一玩涨见识,几乎没有任何负担,除了她可能会把自己的脸和兰提的脸一起丢光以外。但是兰提极为肯定她的剑术,就算不会惊艳四座,也绝不对颜面扫地。妙月觉得她青衿试就算天天只是普通地吃三顿饭,他都会鼓掌说她有大将之风,宠辱不惊。他不想给她一点压力。
天枢的境地则完全不同,兰携兰招不参加,他就是代表兰家的潜在继承人。天枢上两份课不说,回去兰拣还要认真给他研究战术。这一个月,天枢都累瘦了。妙月一见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这年纪的孩子,一瘦就变相,小孩猛然成了个少年模样。
妙月一问,才知道,对面的少年倒了大霉,抽到了公孙灵驹。
天枢想装出处变不惊的样子,可一张嘴就是颤声:“妙月姐姐,我怎么办啊?”
妙月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安慰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天枢泄气地把研究的书卷拍到栏杆上:“晋级规则里,我就算输给公孙,也还有机会。可是如果第一场就输了,义父一定会安慰我,没事的,毕竟对面是公孙。可是……如果我赢了呢?我赢了,我……我越想越兴奋,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可是我都根本没有一丝会赢的胜算,怎么可能赢。我却在想这种事,真可鄙。”一连串的可是,足见他内心多么煎熬焦虑。
天枢努力摇头,不等妙月开口,就强颜欢笑道:“你的对手是谁呀?”
妙月报出来那个名字:“红林梅州梅解语。”
楼梯拐角的红袍青年回首,额带紧绷,表情也紧绷:“你叫我?”他神情倨傲,将二人从头打量到脚:“兰天枢,还有云露宫毒女。”
当晚听风楼发了消息:英雄巾帼狭路相逢,来势汹汹未战先斗,在那小小的拐角,劈面走来的就会是你的对手。那沉默里是无数的刀光剑影,电闪雷鸣。是谁挫败了谁,又是谁降服了谁,这是青衿试一次无声的交锋。
妙月在天枢那读着这则消息,心想,听风楼怎么不写上梅解语在上楼梯的时候摔了个狗吃屎呢。
第103章 | 0103 远方的橘子树 年代AU
柳县云露村新来了批知青,听说家家户户都能分一个。妙月早就知道隔壁村子里来了一拨知识青年,她跟着秋媛去门口看了一次,坐绿皮卡车来的,每个人都白嫩嫩的,妙月看了就不怎么喜欢,看起来没有驴能干。
她爹早死,亲娘成天地里磨洋工,能混一天是一天,回来就喊累。又不给私自养牲畜,家里什么活都是妙月干。她晒不太黑,可是也不太白净。她不胖,可是也不太单薄。妙月筛着豆子,就盼着她家能分一个壮汉,可以帮她干活。
秋媛希望分个有知识的姑娘家,能教她识字看报纸。她弟妹多,早年拉扯孩子们不容易,文化课就拉下得多。妙月认识几个字,想了想:“多个城里妹妹也挺好,但我还是要能干活的。”
等绿皮车拉着人来云露村时,村口挤满了人,村长还给自己胸口别了朵大红花,发表了一通文绉绉的讲话。秋媛就觉着,村长是怕人家城里人瞧不起他。妙月不感兴趣,她担心她亲娘再那么懒下去,要上队里办公室检讨。那就丢人了,不仅艳云丢人,她也跟着丢人。也只有孩子们起哄,大人们都有活干,妙月惦记着自己家的灶今天还没烧,大冬天的,能冻死,她瞅着没人注意她,一溜烟跑回了家。
天苍苍,野茫茫。地里刮来消沉郁闷的冬天味道,高粱壳的味道扑到兰提脸上。所有知青都被领了回去,只有他没人要。应家人呢?村长叫他等会儿,可是他会多,他一开会,就也把兰提忘记了。
秋媛眉开眼笑,如愿以偿领到了莫雨霖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会读《聊斋志异》,一听就是有文化的人。她都给雨霖整上一锅玉米馍馍了,她又喜滋滋地去村口准备叫个几个人来她家一起吃。就看见兰提靠着村口的柿子树,在出神。
兰提见有年轻女人来了,试探问道:“您好,请问是应同志吗?”
“应同志?啊呀……你是妙月家的。那边,往东走,拐个弯,门口三棵橘子树,她家就到了。”
“要不一块来我家吃饭。你回去叫她一起。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兰提。叫我小兰就好。”
“哦,小兰同志。”
兰提背上自己的行礼慢吞吞地往前走,路上这个跟着他风吹雨淋的行礼袋不堪重负地从底部破了一个大洞,兰提走着走着,行礼散落一地,他蹲在地上拣,给家里人写的信一封又一封,一直不寄走。他除了有这些信,还带了一本《选集》,扉页写着母亲给他的鼓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到了这里来,父母亲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兰提就这样捧着一堆行礼,摇摇摆摆地推开了三棵橘子树后的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墙里隐约有女人在哭,兰提尴尬地停在门外。
妙月一回家,看到家里的光景差点没背过去。她亲妈,商艳云,芳龄四十,在家中公然偷汉子!不仅偷汉子,还把柴火全点进了炕里,烧得屋里热火朝天!妙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操起扫帚就要打。打出来被子里一个光溜溜的年轻男人,原来是存根儿村长的好大儿。
存根儿去年问她跟不跟他好,妙月不想跟他好,觉得他爹很烦,以后日子烦心。然后他就找到了和女儿长得挺像的妈。
妙月那一瞬间心情很复杂。她咬着牙对存根儿说:“滚,你赶紧给我滚。”
没了外人,娘俩关起门来说话,妙月大发雷霆,艳云不甘示弱,二人又怕被别人听见,万一被拉去审判说商艳云搞破鞋,妙月也跟着吃瓜落,因此声音压得很低。
妙月大气:“你找谁不好,你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