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月还真不知道那俩老头感情还挺好。

“两个人都是你师父吗?这很少见。”妙月忍不住问。

“我入派时,两边都在抢我,谁也没抢过谁。一般谁当掌门,我在外面是谁徒弟。”公孙回答时拧了一下妙月的脸颊:“应姑娘好可爱。问人话时像夜枭,本来是个美人,一问话眼睛睁得好圆。”

妙月感觉她被调戏了,这是不是她的幻觉。北境的雪女公孙拧她脸颊。

她看兰提。兰提偏了偏头:“当然是拧回去啊。”

妙月于是也不客气地掐了公孙的脸:“谢谢啊,灵驹妹妹你也很可爱。”

“过奖。不过我二十岁了。你是妹妹。”

妙月赶紧收回了手,公孙长得这么小巧,居然比兰提还大。

“你似乎很了解我们。应姑娘的年龄你也知道。”兰提皱眉,“方才你说,谊与斗。深夜前来,你说你不想斗,所以你要?”

妙月替兰提补全下面的话:“你要和我们做朋友吗?”

公孙背篓里的东西一动,她不好意思地看向对面二人,她揭开背篓,里面居然是一窝白猫。三只长毛蓝眼,挤在一团,刚跟着公孙潜入丹枫山庄,平稳地在她背篓里安睡。此时却突然醒了一只。小猫跳到桌面上。

“我想……收兰三公子你为徒。”

妙月正在摸小猫,听到这句话,怀疑自己的耳朵。

兰提却看起来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那我也想收你为徒。或者你叫殷疏意来,我收他为徒。”

他们俩看起来好认真,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吧。妙月左看看右看看,却在两个年轻领袖的脸上看到了笑意。

公孙扭头看妙月:“当然是开玩笑的。不过我不想争斗,却是认真的。来之前,我去听风楼查了丹枫山庄的公开档案,发现居然有十二岁的孩童当上了家主后身亡。一方面是感叹没有心法的奠基,三丹剑居然可以让孩童激发出那么大的潜能。另一方面是悲哀苛求制霸武林对人的戕害。天涯海角,浩浩武林,档案里只有斗,没有谊。流血的比试才配记载,无人受伤的切磋却从未有人在意。”

“身为持剑长老,我自然要对天都剑峰负责任。天都苦寒,北境门派凋敝,独臂支撑,常遇金钱困窘,历代掌门都竭尽全力开源节流。可是开的源有人截,节的流有人堵。历代丹枫庄主都视天都为洪水猛兽,其心必异。我与意师父听闻中原门派骚动,唐鸢刀内乱,红林梅州的梅解语本来是个医生,现在却像个杀人狂。都是斗得太过,而不重视人情的原因。”

兰提皱眉:“所以你负责任的方式,是劝我放下屠刀,举办相会联谊?”

“这也太傻了……我只是想,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想法,新一代却应该有新的地方。你我都很年轻,力挽狂澜不敢说,却可以做出微末贡献。有时候改变进程的,只是一次冲动。我听表哥说,应姑娘赤子之心,未做万全准备,却可以在几方势力围攻下救下兰三公子你,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

“无论你我的友谊是否建立,无论丹枫山庄天都剑峰的干戈能否化解,我今夜前来,已经告诉了兰三公子我的想法。青衿试上,我不会出手伤人。”

妙月和兰提对视,公孙灵驹是来议和的。

“且行且看。兰三公子,真心祝你健康。如果你想要长命,真的可以考虑拜我为师。”

“又不好笑,为什么说两遍。”兰提喝了口茶。苯文由??群玖忢5??陆??4澪八證理

“对不起。不太会讲笑话。表哥也说我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很恐怖。”

妙月小心问道:“请问你提到的表哥是……薛若水吗?”

“我不认识薛若水。”公孙快速否认道。

兰提挑起眉,刚想说话,公孙又道:“我表哥是薛汘。”

“怎么样?好不好笑?”只有公孙被自己逗笑了。

公孙灵驹她都不是好不好笑的问题,她齐刘海下两只眼睛瞳孔又大又黑,睫毛很浓,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脸上肌肉动得很少。对着这样一张瓷偶般的脸,到底谁会笑。

妙月勉强扯出了笑容:“公孙姑娘,算了吧……”

兰提拉回正题:“你和殷疏意的想法我已知晓。只是殷疏意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和你胡闹。你们提出的以情谊止干戈的想法,几乎是想……把整个世界变成云露宫。”

“没有流血的争斗,只有和平的切磋,妙月很熟吧?可是那是小团体的和平,是不涉及利益的。云露宫自给自足,星火相传,规模很小。可是公孙姑娘,普天之下,如你一般的人很少很少。”

公孙终于微笑了:“寒师父从前也说意师父老得胡子都白了还是那么天真烂漫。可是,总有一点好处吧?你看,今夜我潜入丹枫山庄一个人也没有杀,你也没有杀我。保住了好多条命,总有人受益的。”

“我还是那句话,一个小小的决定,也许就是日后南北武林一统的开端。”

妙月听得云里雾里,不禁提问道:“那是南统一北,还是北统一南?”

兰提托着下巴,看公孙:“依公孙姑娘的意思,如果谊能达到同意的目的,那就是天都剑峰的胜利。你所来,有没有要看的人,要见的东西?我换了布防,不过山庄格局未变,翁秋暝给你们传送的情报,颇有用处,是吧?”

兰提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翁秋暝是他的化名,他真名叫什么?”

“殷乐天。他是寒师父的儿徒,比我拜师早许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他。”公孙灵驹低下头,兰提低头看她上缴的寒刃。

名字的含义不言自明,殷是殷疏寒的殷,乐天是无忧无虑岁岁年年。妙月耳畔似乎响起那沉重锁链拖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那个如鬼似魅的存在,或许是因为兰窈还没有玩腻,就还一息尚存苟延残喘。

“你恨我们。”公孙灵驹飞快地站起身,“我该走了。”

兰提将寒刃抛还给她:“你也该恨我的。殷疏寒死于我手,殷疏意和你为什么不恨我?”

公孙背起背篓,她回头看兰提,还想说点什么,又没必要再说下去了。她只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件东西往脸上贴,她便换了张脸。原来是张极轻薄的人皮面具。

兰提朝她作揖:“大老远来了,还是为你行个方便。请跟我来。公孙姑娘,你什么都想得很好,唯独忘记了一件事。妙月,走吧。”他没说她忘了什么。

妙月哦了一声:“哎呀,谢冰疑,五小姐。雨霖先去了。为什么也没人过来找我们?”

路上兰提告诉公孙为什么:“你唯独没考虑过的是丹枫山庄的家主很短命。”

妙月时隔很久被提醒他的短命,心猛地一揪,兰提担心地看了一眼妙月,可他还是说了下去:“因为薛若水牵线,你我能搭上话。因为你我都和他关系匪浅,所以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谈一谈。可是等我不在世了,当权的是我的弟弟们。你又要来游说一次吗?我可以议和,可以结谊,那兰携呢,他未婚妻的弟弟死在你师兄手里,你说服得了他吗?”

“我听到你说你要活一百岁。那假使你八十岁时还在天都剑峰,话语权仍然很大。你可知六十年的变迁里,丹枫山庄要换多少次主人?家主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慢的可以与你维持二十年的友谊,快的上位后一年不到就会去世。人走了,情谊就很难存了。”

兰提嘲讽地笑了,又自嘲般低头:“公孙姑娘,燕西门你们死了很多年轻弟子,殷疏寒一点也不可惜。你们更新换代的速度也很快,大浪淘沙,只留下你这样能学霜降雪飞剑的。那六十年里,你确定天都剑峰还会主和避战吗?”

行至兰启平庭院前,公孙才仰头道:“三公子。我没忘,所以才几次建议你拜我为师。我其实不是在讲笑话。放弃三丹剑吧,冬影心法和霜降雪飞剑足以使你长命百岁。你的忧虑就不会有了。”

“我宁愿你在开玩笑。三丹剑会失传的。你对你的霜降雪飞剑也太过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