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哈哈大笑:“纵是如此,以你的年龄也当得上是博闻强记了。”
离了摊前,小郎君就把花灯递至小女娃手边,那小女娃被人截胡了老虎灯正闷闷不乐地嘟着嘴,从方才起就在拿大大的杏仁目不停瞪小郎君,这会儿小郎君主动将灯送给了她,倒是让她一愣:“你怎地不要?”
小郎君似是个有问必答的好脾气:“这灯是你看上的,你这么喜欢,自然还是把它给你吧。”
小女娃确实是喜欢这盏灯,别的摊子上的老虎都没它画得威风有神,她伸手不客气地接了过来,然后转转眼珠:“哼,我可不占你的便宜,你也说一样你喜欢的东西吧,我把它买给你。”
“我喜欢的…”小郎君似是想到了什么,细长的凤目亮了一瞬,转眼又被他用浓密的睫毛压了下去,“我喜欢吃桂花糕,可我爹和林管家不给我吃。”
女娃震惊地瞪大双眼:“你家竟是穷得吃不起糕么?!”
在她看来,爹娘不给吃糕,那定然是因为穷,不然怎么连块区区桂花糕都不给买,她又上下打量了小郎君,心里称奇,瞧他穿的也不像太穷呀,怎地却连糕也买不起,难不成是那种外光里荒的人家?
这么想着,女娃看小郎君的眼神就带上了一分可怜,她瞧见花灯摊子旁正巧有个糕点摊子,就过去大方地让人包了二十块桂花糕,说要让小郎君拿回家慢慢吃。
谁知小郎君道了声谢后却只拿了一块过来,其余的就推辞不受了,他也不回家再吃,而是站在摊边便打开油纸,小口小口地啃嚼,那吃相倒是斯文,只是速度却有些快,像是一副担心不吃快就会被人收走的模样。
女娃就更可怜他了,她戳了戳小郎君吃时掩在嘴前的手背:“喂,你家里要是这般穷的话,不如去做我家的下人吧,到了我家每天都给你一块桂花糕,你看如何?”
小郎君下巴细微地收合着,他看了女娃一眼,等咽下了嘴里的糕才说道:“我叫满堂。”
女娃眨眨眼,瞧他只报了名字就不说话了,又眨了两下眼才醒悟过来,这人是不高兴自己叫他喂了,她便也升起了点小脾气:“哼,满不满堂的,一听就俗气得紧,一点都不如我靖元哥哥的名字来得好听,”她重又恰起了腰,“所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满堂咬下手里的最后一块糕,把嘴里甜甜的桂花香气细细咀嚼品咽后,才淡淡地回了小女娃:“不去。”
“你!”小女娃气成了单柄茶壶,一手伸出来气冲冲指他。
满堂接着又道:“我还要等我阿姊省亲归家,你要是想找人去你的家,就让你那个靖元哥哥去吧。”
小女娃这下可真让气得快哭了,靖元哥哥要是愿意跟她走,她还至于今天在夜市里把他跟丢了么,这小穷酸好会气人,净捡着她伤心处来戳,要不是瞧他好看,自己才不会心软想带他回家呢,哼,当她家国公府是那么好进去的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都进不来,他却偏不识好歹!
“不去就不去,那你就在自己家里等着穷死吧!”小女娃恶狠狠跺跺脚,恼羞成怒地转身就走。
她身边跟着一大帮仆妇走出了几个摊子那么远,突然一顿足,又扭头道:“喂,小穷酸,你真不跟我走…”
却见糕点摊子前人来人往,哪里还有满堂的影子,小女娃重重一哼,捏紧了手里提着的花灯柄,这才彻底转身走掉。
被人隔开的长街另一头,紧着肃容的男子牵着蓝衣小郎君的手大步行走,他头也不回地训斥道:“少爷,你明知道老爷就你这么一个子嗣,怎么还能乱跑,若你今日丢了,岂不是在断我陆氏血脉,要知道这次若非你一直恳求,老爷也不会心软放你来城里逛夜市,你也太不知轻重了些!”
满堂小小的身影比不过大人的腿长,被他拉得有些磕绊地往前疾走着,“他”垂着头:“我晓得错了,林管家。”
“罢了,今后像这样的热闹,你都不要凑了。”
满堂不再出声,“他”抿抿唇,口齿间残留着的桂花糕的甜蜜荡漾在心田,那是在家中因着吃甜糕太过女气而不准“他”碰的东西,“他”默默扭头望了望身后的花灯摊,今夜“他”闻着桂花糕的香气在那里遇见了一个女孩,一个嚣张跋扈却会给他买糕吃的女孩。
要是以后能再见你就好了,到时我一定会去你家里玩的。
第0099章 酸(终于轮到女主吃醋啦)
陆缱的一番话让在场的诸位男子始料未及,纷纷面色精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姜兮月却是不管那些的,陆缱刚才讲话的样子器宇轩昂,飞扬的长眉下黑眸灼灼有神,即使并未高声大喊,但说出口的话却字字烙印人心,她那副样子看得姜兮月的心砰砰直跳,于是等她话音刚落,姜兮月便边跳脚边拍着巴掌叫好了。
她这么一动却是带动了一干小姐们齐齐称赞,本来嘛,文社要做什么她们多少也有耳闻,里面除了被约稿的,还有不少人是答应了来教上一两天课的,这些个贵族家的年轻女子们平日里虽然被教导了要温恭淑慎,但实话实说,眼下看见了那些七尺男儿一个个鸦雀无声面呈呆相,确实是让她们心头畅快不已。
牌匾便是在这么一片愁喜互不相通的景况中被安到了门楣上的,等宾客们都开始往里进了,潘靖元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得不说陆缱方才那番话于他来说堪称是石破天惊,他自认也不是个拘于俗礼之人,但与方才那番话相比,自己的眼界还是浅了,潘靖元不由得再次在心中深深叹服道,陆姑娘果非凡俗女子,自己还需更加精进才能与之相配啊。
身边的好友已经与陆缱再次搭起话来,说来先前他们正在与陆缱讲论当初常宝珠被人寻事之事,正说到那酸儒闹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背后操纵,姜兮月便硬挤过来打断了他们,现在因着一些冲着国公府面子来的人需得接待,姜兮月被绊住了脚,正在略有些距离的地方一边和人假笑一边拿眼睛剜这边呢。
莫名其妙,潘靖元心中闷哼,不再给那从小厌烦到大的女人一个眼角余光,而是朝陆缱道:“确如子修所言,背后下手之人最终目的是冲着北海郡王去的,这北海郡王在朝堂上有个关系匪浅的好友,是位头角峥嵘正颇得圣心的年轻郎君,那背后之人正是怕他夺取了自己看中的那个位子。”
说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更像是感慨的苦笑:“说来这件事还与你我先前破掉的那桩拐子案有些牵连,当初户部的宋尚书因着不肖孙女被连累革职,圣上便提了下面一个侍郎上去顶位,只是这六部里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拔掉了这颗萝卜去堵那边的坑,剩下的这个坑空出来,自然就让人抢破了头,户部侍郎可是个肥缺,试问哪路人马能眼看着这个位子落进别人兜里,是以一个侍郎之位在朝上议了又议,都议了两个多月,还没有个定论。”
陆缱心下了然:“看来那位颇得圣心的郎君便是此次侍郎之位的有力争逐人选。”
楚子修拊掌笑道:“是极,家父论及此事也说观圣上之意,十有八九便是此人了。”
潘靖元接过话道:“京兆尹大人对朝堂动向向来明察秋毫,若他也这么说,那想来最后的结局也不出其右,所以那些人才如此急迫。”
原来虽然距太子被立已有十三年之久,但与他年龄相仿的皇子也同时有六位之多,这么多的手足里面自然有那些个并不死心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人,是以户部侍郎之争其实也是夺嫡之争,北海郡王是太子那边的人,他的好友自然也是太子党,其他皇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户部里这么一个关键的位置落入太子之手,是以两个月里想尽了办法攻讦北海郡王与他的好友,但北海郡王这人虽然是个吃喝玩乐的性子,但做事却是滑不留手的,光是捕风捉影的弹劾于他根本无损皮毛,于是这些人同时又动了歪脑筋,打算从他姻亲那边下手,北海郡王家三代单传,姻亲里只有诸金紫光禄大夫那一家,常光禄领的是散官,平日里赋闲在家,他儿子又是在清贵的翰林院里编书,想寻处错都是极难,所以常宝珠就倒霉地代替父兄被盯上了,她那时写的戏本风头正劲,那些人便开始传她自诩才女看不上天下读书人,要的就是众多酸儒受不得刺激上她酒楼寻事,想必寻事的人多了这酒楼主人总会应对出错的,指不定连一向疼爱常宝珠这个表妹的北海郡王都会亲自出手,到时他们便能借机再参上一本,能咬住北海郡王便狠咬一口,咬不住也得拉常家父子下水,谁让他们与北海郡王做了姻亲,即使再表现得不站队也被烙上了太子党的印记,攀扯上他们对太子来说依旧算是一击。
陆缱听了一耳朵弯弯绕,不由得感慨仕途上的水果真是极深的,还好她与太子妃有交情这件事并无几人知晓,不然怕是总有一天要被人打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
因为知道陆缱与常宝珠关系甚笃,潘靖元二人才说了这番话,最后他们也安抚道:“总归这两日圣上就要降旨将人选给定下了,此事一过那些人倒是会清净一段时日,无需太过忧心。”
却说他们这一番话说了半晌,姜兮月在另一旁看得数度着急,她心里面七抓八挠地想要过来隔开陆缱与那两个人,让他们少把黏糊糊的眼神往陆缱身上盯,可天不遂人愿,偏巧这会儿来的几个是与她母亲私交不错的几家夫人,她总不能在人家笑着招呼时一甩脸子走人,结果等好不容易敷衍走了几位长辈,姜兮月刚想冲到陆缱那头,身子后面就传来一道戏谑的笑音:“小吼儿,你开了文社竟不叫我,可当真是令表姐我伤心至极呐。”
听见这道声音姜兮月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炸了,一蹦跳离了原地,转身跟见鬼似地瞪着身后站着的娇丽女子。
旁边有官宦家的小姐识出了来者,用手绢捂着嘴惊呼道:“萱城郡主!”
萱城郡主懒洋洋地摆摆手,让那些行礼的散到一边去,她颇具玩味地挑眉看着姜兮月一副想躲又不敢躲的样子,勾起红唇:“我听说你家与潘家起了龃龉,是因为议亲不成,嗯?”
姜兮月立马踢起脚尖,口中暗骂那些个长舌妇,她娘逼着她爹去跟宁海候说亲事作罢这件事明明没敢闹大了扬得满城人都知道,却偏偏还是传到了梁幼陶这人的耳朵里了。
萱城郡主看姜兮月只动嘴皮却没出声便知道她在编排自己和那些传话的人,她靠过来拎着姜兮月的耳尖,愈加地笑靥如花:“我早就说了让你莫要吊死在那棵歪脖树上,嫁来我家当我弟媳岂不比当他一个区区侯夫人来得像样划算,你却偏鬼迷心窍似的不肯听,还净躲着我,来说说,你这小没良心的这次是怎地想通了的?”
姜兮月被她拎住了耳朵几乎又想蹦炸起来,她可是从小就讨厌梁幼陶的,不只是这人总爱拦着她去找潘靖元,还因为她这个表姐的身份比自个高,历来有她在的地方姜兮月都是被压着头的那一个,梁幼陶又跟宫里的那个福嘉公主玩得好,到了她俩跟前姜兮月完全就跟个小跟班似的,这让霸王性子的姜兮月如何受得了,所以她对梁幼陶向来是能绕着就绕着走,回回母亲要带自己姐弟三个去姨母府上做客,姜兮月都得立马称病出不了门。
怎么偏偏今日却被她找上门来了,真是晦气到了家。
姜兮月一脸的苦大仇深,却不知身后的陆缱已经停下说话,那目光正轻飘飘地落在她被拎着的耳朵上面。
第0100章 小吼儿(后半H 女主诱攻)
被拎着耳朵的姜兮月就如同那被揪了颈皮的猫儿,肚子里骂骂咧咧却连个爪子都不敢伸,她甭住嘴只盼着赶紧来个替死鬼,好从梁幼陶手里换下了她。
不然怎么说靠外人不如靠手足呢,国公世子姜玉独打小生活于姐姐的淫威之下,从记事起就过着被支使来去的日子,这不今个儿也不例外,这十四岁的小少年一大早就被姜兮月拖过来当门童使,迎来送往地忙活好一通,可比他姐姐还要有几分主人家的样,这会儿他刚把自己的一帮公子哥朋友安顿到了席位上,出来时便见着表姐拎着二姐的耳朵正在说话。
这孩子倒是个厚实人,知道自家二姐应付不来郡主表姐,忙上前出言解救,萱城郡主见着了表弟,倒是松开了拎着姜兮月的手,谁知姜兮月这个怂货,一旦得了自由,竟是极没义气地瞬间脚底抹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