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土地婆见七爷,把臂躬身曳杖来迎,范无咎与二狗子在土地庙里等谢必安多时了,阿箩见到范无咎,礼貌行上一礼:“八爷安好。”
今日八爷穿着七爷的衣服,阿箩魆魆地看了好几眼,七爷穿黑衣白衣都好看,八爷穿白衣与七爷相比,可是等而下之,等而下之也。
她想问八爷为何要穿白衣,想到七爷说她嘴太多,她不敢问了,就是嘴里有话想说些什么,不说心里难受非常,她飘到七爷身后偷腔说:“还是阿箩的七爷穿白衣最好看了。”
七爷穿上白衣,像极了一位诗压肩头,谈词爽朗的文人,再往上说,就是一位飘飘然有凌云之态的大人,越看越有滋味。
地府里镇日昏黑无亮光,长居在地府的阿箩没有日夜之分,只知道城门开了算是朝时,城门关了算是夕时。刻下人间天才泛亮,阿箩趴在窗边看袅袅初生的太阳,天色每亮一分,她会发出不小的惊叫:“啊啊啊天亮了,七爷天亮了,亮了。”
范无咎见阿箩颜色惨改,指着趴在窗沿的阿箩问谢必安:“小白你带她来干甚?吵耳又碍手碍脚……”
说到一半,想到阿箩很快就要投胎成人,呆在小白身边也没多少时日了,便草草住了嘴。
一面是范无咎的质问,一面是阿箩的惊呼,谢必安镇定如恒,交过黑衣黑帽,翻开手中的册子,指着一个名字岔开话:“时辰快到了,快换衣裳吧。”
范无咎撇撇嘴,到暗处去更衣。
阿箩两手捧住一缕照射下来的金光,想捧到谢必安跟前,她足够小心,大气都不敢喘,可捧到暗处时金光就会掉到地上,她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果,只能招呼谢必安到亮处,连抓几团金光,张个眼慢时放开手,将金光洒在谢必安身上,说:“七爷,这光暖暖的,阿箩送给七爷。七爷,今日收魂结束后,我们去人间的酒楼斗酒,去人间的茶馆吃茶,听说酒楼茶馆里有许多好看的人,说不定阿箩还能有艳遇呢……”
阿箩憨憨笑了几声。
阿箩前半段言语很可笑,谢必安微微动容了,但后半段言语很气人,谢必安也学她抓一团金光,说:“鬼魂碰多了金光,会灰飞烟灭的。”
“……”此话说狠了,阿箩屈腿抱臂,缩成小小的一团躲在无光的墙角里瑟瑟发抖。
今日要收的第一个魂在松州,是松州员外爷的小茶姜灵秀。每个地方都有土地庙,松州土地庙离姜家不远,范无咎衣服换好后姜灵秀气数将尽,刻不容缓,谢必安与范无咎动脚前往姜家。
阿箩被谢必安的言语吓傻了,身子沉沉飘不起来,在角落里软成一团。
二狗子觉得七爷很过分,明知阿箩是见草而悦,见豺而战的性子,如此胆小还要吓唬她,弄得一个活活泼泼,何等精灵古怪的小鬼,变成个泥塑木雕似的毫无生气。
其实成了真正的鬼魂便不怕人间的这抹温暖的金光,若如七爷所说那他早就灰飞烟灭了。
二狗子半吞不吐,想拆穿七爷的谎言,可七爷毕竟是七爷,身份在哪儿摆着,他脸面低小,哪有资格说一句话,一掐资格也没有。
“阿箩不想死……呜呜虽然阿箩已经死了,七爷救救阿箩。”见七爷将走远,阿箩底发力气飘起,飘到明暗交界处就停住,前面的路洒满的金光,七爷说碰多了会死,她不敢上前,倒身后退。
范无咎与谢必安在说些闲话,被阿箩岔断,他不悦:“那就呆在这儿,多事。”
“七爷……”有七爷在阿箩就不怕八爷,八爷说什么她都装作没听到,气息咻咻,望着七爷挤几点眼泪。
谢必安藏起嘴角的笑痕,变出一把伞,又张开双臂,婉婉转转说:“七爷有伞,伞能遮阳,只要不离开七爷身边半步,听七爷的话便不会灰飞烟灭,乖,来七爷这儿。”
谢必安鲜有表露愉悦情绪是时候,范无咎与二狗子看了他好几眼。
阿箩如今就是个阴间人,人间的事儿不甚懂的,只能全心全意信任七爷,她揉着泪眼飘到七爷肩头旁加意殷勤去了:“七爷您带阿箩出地府,阿箩其实怪不好意思的,阿箩今日尽奴婢之责,帮七爷八爷提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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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为何这样】2去凡间(二)
姜灵秀,女,三龄三月,卒。
阿箩远远地就听到前面传来一片凄凉的哭声,走进姜府,有数十人围在池子旁大哭大喊,趴在池边的一对夫妇哭得最凄凉。
池子甚大,当央不定地飘着一个小姑娘,只见一人拿着捕鱼之具捞起小姑娘。
小姑娘出池,命数正尽,七爷散了姜灵秀的阴魂,八爷吸了姜灵秀的阳魂。
夫妇探其鼻息,探不得温热的鼻息,他们哭声瞬间加倍:“我的姑娘啊……”
见大家哭得如此伤心,阿箩恍惚记得在望乡台看到的光景,触着旧事,她鼻头有了丝丝酸意。
阿箩把脸仰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二位黑白爷阅历深,早已见怪不怪了,哭声不能触动一颗良心,他们勾走的魂装进袋子里,只淡不济得说一句又弱一个,之后不做一刻逗留,拔步离开了姜家。
阿箩心下很是恻然,离开姜家以后不曾罗唣,二狗子来找她说话,问她怎么了,她只是背脸过儿强笑一笑。
背过脸儿恰好对上了七爷的眼睛,她说:“小姑娘好小呢,就要去地府报道了,好可怜,希望她在黄泉路上可以还魂吧,七爷,您说小姑娘会还魂吗?”
谢必安见问,没有出声搭理,阿箩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想听的答案更加郁闷,只是再纳闷也无可如何,只是自己伤心罢了。
她自己说要提魂,范无咎便把转了魂的袋子丢给她,说:“掉一只灵魂,进油锅一次,七爷护不住你。”
阿箩小心翼翼接过,把袋子背在肩上。
袋上贴了红字黄底符纸,符纸能封印镇压魂魄,除非把封印撕掉,否则袋子里的鬼魂是出不来的。
阿箩记得她的魂没有被符纸封印镇压,她是当日最后一只魂,魂出肉体以后,八爷将一袋灵魂交给了牛头马面去区处,然后洋洋洒洒带着二狗子下番了,而七爷提着她断开的灵魂去找土地爷报道,还跟着她去黄泉路。
七爷说是顺路,顺路到阴间第八站。
并不是所有魂都要七爷八爷亲自勾,勾魂的还有神婆,有土地庙就有神婆。神婆勾了魂只要拿到土地庙去,阴府的牛头马面就会来收。
七爷八爷今日要勾的魂不多,袋子装了七八只时阿箩已经背不动了,低低飘着,但一双赤脚还是不触到地。
越背越重,阿箩起步都艰难,累得呼吸加重,香汗也出,原来鬼魂也会流汗啊,她咬咬牙,一股劲儿飘到谢必安身后,和猴子一样,放肆地猴在谢必安背后,心上忘了此举并不妥当与雅观。
七爷身上散着淡淡的温暖,阿箩加紧一抱,说:“七爷,魂好重,阿箩背不动了。”
谢必安反手拿过装魂的袋子,对范无咎说:“你数日未归府,今日你将魂交给鬼差,顺道回去罢,范府的杂草该除一除。”
范无咎皱着眉头接过,淡淡问一句:“你去哪儿?”
谢必安望望天色,看看猴在背上发蔫的阿箩,扯谎说:“看看能不能抓几只恶鬼。”
“你对小鬼倒是用了些工夫……”谢必安扯的谎很明显,范无咎眉头皱得更深,看着举动欠斟酌的阿箩想说几句,只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谢必安的身影已不在眼眶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