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喝了一声让阿箩不许跪,继续追问:“汝主是谁?可是忘了?”

从一介泛泛鬼魂变成谢必安的婢女是过明路的,也签了券契,阿箩支吾都不敢支吾,她膝盖从地上起来,却不站起来,猴在地上抠花花草草:“自然是七爷,阿箩焉得忘记。”

“是七爷的婢女,为何要去城门帮他人做事?七爷可曾许你去检查批票?”谢必安走到阿箩旁边,眼皮一垂,她泛红的眼角,湿濡的眼眶,颤动的睫毛,无不历历可见。

“不、不曾的。”阿箩哪还敢口强,七爷在旁边,她嘴巴一抿话都不敢说了,惶怖非常,身上毛发皆竖起。

“往后还敢吗?”谢必安放温柔了些问。

“不~敢~了~”阿箩曼声回。七爷不是平空滥发脾气,有理而打,所以刚刚那一团委屈也不再是委屈了。

“往后只能听七爷的吩咐做事。”谢必安肃然道。

“知道了。”阿箩低着头剔藏进指甲上的灰儿泥儿。

“下回若还这般,七爷便拶你手指。”谢必安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小袋子给了阿箩,“你要的桂花糕。”

阿箩眉头一展,笑吟吟伸着脏手要接桂花糕,谢必安又拿哭丧棒打了她一下:“洗手。”

……

阿箩每个月都能收到人间烧来的纸钱,一日一日地过,其实生前事儿她都快忘了,只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年甫及笄,倒是在地府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不过在地府呆了几年她没有算清过。

久而久之若不是每个月有纸钱烧来,她都快以为是地府里土生土长的阿飘了。

七爷说这些纸钱是给她的只要收下拿去花了就是。阿箩觉得七爷说的对,于是每日拿着钱去小肆买吃的买喝的,也算是地府里的一位小富人。

勾魂的事儿日日都要做,人间日日都有人阳寿尽,谢必安去阎王处拿了一本册子,册子里有今日魂主姓名与底脚,今日要收的第一个魂在松州,是一个不到四岁的小姑娘。

阿箩跟着七爷飘,她不敢进阎王殿,只在殿外飘来飘去,拿着花铃去调戏守阎王殿的鬼卒,才调戏一个鬼卒就被七爷抓了个正着,她讪讪一笑,收起花铃赶忙飘到七爷身旁去讨好。

谢必安没有抢白阿箩一场,只没收了她的花铃。阿箩忸怩着不肯给,但她不敢拗抗,最终屈服在谢必安砭人的冷气下。

失去花铃,阿箩悲伤难以自摄,仔细一想这花铃本也是七爷送的,他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思想到这儿忽然通了,方才的不愉快全都飞到了爪哇国,眨眼间她愁面更为笑面,还顿开喉咙哼起走调的小曲。

谢必安过府时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往城门走去。阿箩见状,知他要去勾魂,嘴巴动动,意似有所欲言,最后只是耷拉脑袋回府:“七爷再见,祝早归。”

她也想跟着去,但七爷都承认了他嫌自己吵闹。

她确实吵闹,喜欢说话,喜欢闹腾,无日无之,毫无过处,地府的人都喜静恶闹,七爷也是地府的人,定然也是喜静不喜闹。

阿箩飘在府门后露出一只可怜兮兮的眼睛目送谢必安远去。

谢必安脚步一顿,顿住的脚步转进府里,抓起阿箩一边的小花苞说:“今回,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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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爷为何这样】2去凡间(一)

抓着花苞的手强劲有力,阿箩却没觉得头皮疼,七爷肯带自己去她乐的了不得,和抱腿一样抱住七爷一只手臂:“昨日七爷给的桂花糕甚好吃,阿箩都舍不得吃。”

“所以你就把桂花糕埋到土里?”谢必安无情地抽回自己的手。

谢必安抽回手,阿箩又抱住:“不是埋,是种,咱地府的土肥沃,过几日就能长出桂花糕了。”

“谁告诉你的?”接连几次抽回手都被阿箩抓住,谢必安干脆拿出哭丧棒来威胁她,“松手,一介婢女,抱主之臂,何来的规矩。”

他不厌阿箩亲近,只是这等靠肉的亵//狎事情需避人耳目。

阿箩见哭丧棒,松了手,若无其事地来个反侧欠伸,不高不低地飘在谢必安身旁:“不是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吗?那种桂花糕,一定会得桂花糕呀。”

阿箩自信满满地回话,不知信心从何来,种桂花糕只怕埋在地上的桂花糕已经变成泥土了。

谢必安无从置喙,心里笑了几声,也不和她分辨,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不伤人的话:“你倒是会举一反三。”?2零玖㈣2

能出地府,阿箩心情太美,不觉喜形于色,捂着嘴格格清笑了几声:“七爷谬赞了,其实这叫知识渊博。”

“是挺渊博,七爷都没听说过。”途中谢必安想起范无咎的衣服在自己府上,没有洗,于是曲折数武,折到范无咎府上翻出一件崭新的黑衣黑帽捎上。

阿箩盯着黑衣许久,问:“昨日七爷为何要穿八爷的衣服?七爷,前几日穿黑衣蒙面的是不是你呀,你为何要这样呢?”

阿箩随口一问,却问中了心事,谢必安不凉不酸道:“多嘴。”

前几日被大黄这只恶鬼咬伤了,手腕,脚踝都是大黄的齿痕,阿箩知道了一定会敲锣打鼓告知酆都城所有鬼魂,她心上藏不住事情,索性就宿在无常殿起疾。

范无咎说她吵耳闹心,一座城都是她的声音,口喊想念七爷,七爷快回来。

酆都城没有规定说不许吵闹,罚又罚不得,闹得阎王险些就地拟一条规矩,拟一条不许吵闹的规矩。

每回谢必安出城,阿箩都是如此,她生性就是如此,死了快一百年了也难改。

是啊,她死了快一百年了,很快就要去投胎住世,快活地当个有血有肉的凡人了,掐指算算,明年就该走了。

谢必安恍惚中一念而来,伤未好,便换个身份回来看看她,然而每次回来,都看见她和阴兵鬼差如火如荼地打交道,心里有点酸,养了她近一百年,她说的想七爷只是随便想想而已。

……

将到城门的时候,阿箩来了精神,摆出一副傲然的架子:“赵源说七爷一定不会带阿箩出地府,嘿嘿,今日阿箩就要大摇大摆与七爷走出地府,嘿嘿。”

在众目睽睽下,阿箩挺腰抬胸走出了城门,但赵源不在,她心里奇了个怪,飘几步路就拗颈看一看城门,嘀咕:“怎的今日赵源不在?”

阿箩三提及赵源,谢必安不太高兴,冷了半边脸,撩衣拨步前行:“不想出府就回去。”

“七爷等等阿箩。”阿箩反应过来时七爷已离自己好长一段距离了,她“嗖”的一声飘过去,飘太快,弄得周遭的气氛氤氤氲氲如堕梦境。

谢必安从地府去人间不消经过前面七站,目闭嘴动,念个口诀,二人就到了一座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