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医院的待遇确实非一般医院能比,徐谨礼在这里每三个小时就有护士来换班,时时刻刻有人盯着各项仪器。

期间徐谨礼有苏醒过一次,但眼上裹着纱布,很快又陷入沉睡。

孙医生根据检测状况,将他右眼的纱布进行拆除,右眼看上去完好,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

水苓付了格外昂贵的医疗费,所以孙医生慷慨地给她开了一个空着的病房用来方便她在这陪护。住院第二天,连着他身体的仪器就开始滴滴滴地发出格外尖锐的声响,护士们和孙医生接连匆忙赶到病房中。

徐谨礼迷迷糊糊睁开右眼,呼吸急促,开始挣扎,被医生抬起眼皮一看,瞳孔扩散。

水苓在接受间谍训练的时候记得过这个现象,这是将死的征兆,她吓了一跳,忙问医生:“他怎么会?”

“别怕别怕,”孙医生给了他一针丁丙诺啡,“这是戒断反应之一。”

徐谨礼现在身上除了伤口就是针孔,皮肤都被扎得青紫,水苓简直不忍心看,心疼得要命。

打一针后,他又缓缓闭上眼睛睡过去,孙医生看出水苓的心里实在太紧张,将她带出门:“您现在这样下去,很可能会患上焦虑症。建议您没事找人聊聊,或者想想办法放松心情,等他醒来之后,您的状态也会影响到病患康复的信心,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水苓现在一天一支烟,确实很焦虑,但她不想把这种焦虑传递给苏醒后的徐谨礼,她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那个小战士当天晚上就来看过,发现队长老婆一直守在门外,心情低落,时不时就会流泪,他看着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下午他换过药后又过来,水苓看见他招呼他过去坐坐,他连忙走过去敬了个礼:“夫人好。”

水苓摆摆手:“不在部队,不用这么正式,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先坐吧”

水苓估摸这个小战士的年纪可能还没有她大,坐在她不远处都有点紧张,她勉强扯出一个得体的笑容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我今年刚十八,姓蔡,叫蔡广声。”小战士背挺得老直,板板正正的。

水苓示意他不用太一板一眼,说话很轻柔:“你能和我讲讲你们在队里怎么过得吗?我想知道他经历的一些事,还有他为什么变成这样,听一听心里会好受点。”

蔡广声听她提起这个,眼睛一下子变得亮亮的:“其实队长这次完全是被内奸出卖才会有这样的意外,不然不管日本军怎么扫荡和追杀,都不可能抓到我们队长。”

“您知道吗?我在没有和队长一个队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号,他被大家叫做山神。”蔡广声眼里的敬佩和崇拜难掩,语气都欢快了不少。

水苓眨了眨眼,眯着问:“山神?”

“据说这是队长之前参与间谍活动的代号。他所带领的游击队在雨林神出鬼没,一年多打了八十几场仗,日本军轰炸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炸死人,一气之下花了重金悬赏他,通缉单上说他叫赵奕真,间谍代号山神,被大家一传十十传百,传成了真山神。”

蔡广声回忆起他刚见到徐谨礼的第一面。

他因为队伍被击散后落单逃进雨林,本以为会死在雨林里,结果却如此幸运,碰到了正在战略转移的一支游击队,那支传说中堪比136和龙一、龙二的游击队星徽。

这支队伍里人不多,总共二十多个人,每个人都非常健壮有力,眼神坚定,身体机敏,装备精良,完全不像他所在的队伍,饱受饥饿和热带雨林带来的各种苦楚。

他认清是自己人后从树后慢慢佝着背走出来,带着下意识的怯,打量着他们。

其中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朝他伸出了宽大的手掌,站在他身前几乎可以挡住太阳,长着一张明显不符合当兵人的好看脸庞,对他温和地笑笑:“和我们一起走吧。”

蔡广声握住那只温暖有力的手,被男人拉过来抱着肩宽慰地拍了拍背,被追杀和雨林亡命奔逃的辛酸一下子就涌到心头,差点哭出来。

这个朝他伸手的男人,就是星徽游击队的队长,代号山神徐谨礼。

蔡广声想起他刚加入星徽的那一天,简直不相信那是一支长期待在雨林,几乎不怎么出去的队伍。

热带雨林盘踞着各种各样的毒蛇,难以捉摸的丛林猛兽,还有数以万计的毒虫,数不清的毒草,大家想想就后颈发冷的食人鱼、鳄鱼、森蚺、电鳗、巨蜥都出没在这里,更别提频繁的下雨天,山洪、泥石流、沼泽地等等自然危险。

他们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中活得比平常人看上去还要好,简直比雨林原始部落里的那些野人还要夸张。

找到他之后不久,徐谨礼行进了大约三公里就叫停,宣布在这里停歇。

他们停在一处干燥平坦的高地,每个人打开背包,开始各自干活,井井有条,完全不乱。

蔡广声看见徐谨礼走过来打开了一个东西递给他,是一罐风干的肉。

天知道在这种环境能有肉该多么奢侈,他之前在队伍里只能吃一些勉强能辨认出的野菜和木芡实,连顿米都少见,更别说肉,除了吃过一次鱼尾巴,其他看都没看过。

徐谨礼对他抬抬下颌:“吃吧,先吃点,不然你的身体撑不住。”

蔡广声哪好意思,大家都在干活,他怎么能先吃肉,咽了咽口水,摇摇头拒绝了。

徐谨礼笑着用点力揉了揉他的头,看他像看小孩一样:“今天暂时用不上你,明天就有你的活了,我和其他人会逐步教你,怎么在热带雨林生存,每天该干哪些事。”

作者PS:戒毒这种事仅凭网页搜索不到什么合理的方法,我去看了快七八本禁毒戒毒类书籍,都很模糊,感恩我国陈博士对于阿片类药物依赖学的研究,让我能对这样严肃的事写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式。

136部队是马来亚组建的特种部队,龙一、龙二是中国远派的,以龙为徽号,作战于东南亚的特种部队。

算算,以徐谨礼的年纪,确实蔡广声都能当他儿子了(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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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

吃完那罐熟肉干,蔡广声跟着徐谨礼来到一个臂粗腰圆的黑壮男人身边:“阿江,你带他去洗洗,换身衣服和装备。”

“好,”男人从包里掏出一块网纱给蔡广声罩住,找了个帽子给他,“先凑活戴着,跟我走。”

男人背着个包走在蔡广声前面,用木棍在地面上探着,时不时用弯刀劈开难拨开的野草:“我姓江,叫江铭,是副队。我们队长姓徐,叫徐谨礼,你如果知道星徽游击队,应该听说过他。”

江铭找了根木棍给他:“用这个拄着走,在雨林,动脚之前先动木杖,很多蛇盘在落叶底下,一不注意踩到就得倒大霉。”

蔡广声连声说谢谢,学着他做,走在江铭后面,看他人也挺和善,按捺不住好奇的心:“江副队,你们怎么穿得和其他队伍都不一样啊?”

提起这个,江铭笑说:“缴获的,敌人的东西,凡是精良的装备都被我们用上了。我身上的是缴的日本鬼子的,把他们的徽章什么换了下来,打伏击战的时候,这身衣服很有迷惑性。”

蔡广声小心翼翼道:“组织上不是不允许吗?穿别的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