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1 / 1)

这是另一个错误吗?

毕竟事实摆在那里:1号晚上分手,2号早上送你回医院,十一个小时后,医院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自己在做噩梦。而现在我独自坐在车里,手机上是你彻底脱离危险的消息,心里面想着两个问题。

1. 你到底为什么要自杀。

2. 你最后为什么又自己按了求助铃。

你之前有句话说得很对:我什么都不明白。即使跟你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是经常不太理解你这个人。我只能分清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这次推开我的举动,属于“很认真的拒绝”,还是“希望被反驳的拒绝”。

明显是前者。

但就在那前不久,你对我说“别再来了”的时候,我也做过一次类似的评判,答案同样是前者。

所以,此时我拥有两个选择。

第一是承认我每一次都错了。我最初就不该答应分手,我不该在发现你装睡时顺势离开,甚至你所有的话都得反着解读:你“要和我说话”,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还有补救的机会,我该立刻调头。

第二是相信直觉。每一次我都做了能做出的最正确选择,是另一突然介入的意外导致你毫无预兆崩溃。我该如你所愿不再胡思乱想,且不再试图介入你后续的人生。

列出来就清楚多了。

随后我又打了一个电话,只需求证一个问题,答案来得很快。是的,那天你确实有其他访客:我走后没多久,汪秋犀来了。自从住院,这是你第一次坚持要和姐姐见面吧?据说你要求了完全私密的空间,没人知道你们俩说了什么。

但这样一来,选项2以微弱优势战胜了前者。

我并没因此好过多少,不过至少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开车了。柯护士发来新消息,或许是想安慰我。她说你对着窗口发了好长时间呆,但整体情绪还行,“不是死气沉沉的感觉”。我到底没请她再试探一次。

进屋时我想到,按现在的情况,之前设想的“好好谈谈”一时半会(如果不是永远)也不用再想了。毕竟人生在世,很多事就是如此了结。

往浴缸里放水时,我看见玻璃书架上照例放着浴室读物,就是你上次过来时见到的那本,只差最后一章没有读完。我想这他妈居然挺应景:小说里的一切都完了,我和你可能也快完了,现在让我看看作者要如何收拾残局。我一边等水一边看。

我一直觉得,这书除了戏中戏的部分都挺无聊的。

但这回我读得聚精会神。到最后一句时我直接松了手,书笔直掉进了半冷的水里。当然我马上又把它捞起来了,泡得不太厉害,不过从今往后,《甜牙》的每一页都会有形似马卡龙的小裙边。

言归正题。

汤姆和塞丽娜互相欺骗,在基本毁掉了彼此的事业后,面临分道扬镳。一切看似已无法挽回,但最后他们还是重新在一起了。正文是用塞丽娜第一视角写的,到最后才揭露那全是身为作家的汤姆代入她后所写。这过程中他逐渐理解她,同时也更了解他自己。他寄书稿给塞丽娜,请求这段感情的延续,而那些理解变成了他们和解的基础。

这作者还真会玩,同一个戏法用了两遍【2】,结果、过程和情绪却各自大不相同。

非常神奇,但我当时没什么心情细想这个。

我只是想:接下来做什么呢?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不是。

我是早先答应过也给你写点东西,因故一直未曾实施,结果2号早上又给想起来了,说可以正好当分手纪念。我实在不记得我讲这话时在想什么,不过事已至此,它成了我们俩间最后一道缓冲带。

即使如此,我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草率地企图把小说剧情套过来,毕竟我们两拨人遇到的压根不是同一个问题。

我也很清楚:小说和现实大不相同。

因此我只是往架子上换了本新书,重新放了热水,然后朝夜班护士打探你的新情况。她没回,我又心不在焉读了会儿书,但没看进去多少内容。然后我不知怎么回事睡过去了,是第二本书也咣的一声掉进水里,我才惊醒坐起,发现一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104条未读消息。

那一刻我差点心脏停跳。

接下来的十几秒里,我把所有最坏最恐怖的情况都想到了,但不是我想象的夜班护士。

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点开细看后,我逐渐反应过来:是汪秋犀。

对于你姐姐的精神状态,以及她在你那件事里扮演的角色,我略有耳闻,因此一直避免直面她。尽管下午刚听过她的消息,我是真没想到她会主动找上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我同样不知道她想干什么,那些信息完全支离破碎。我看了几句,第一反应是打急电给跟她住一起的陪护。好在没出什么事,她已经吃过药睡了。

我猜汪秋犀是察觉到了什么。

尽管我也猜不出她怎么知道的。以她现在的状态,没人会主动告诉她。你姐姐似乎在断断续续回忆你们两个以前的事情,从小时候到那一天。可能她也在想,一切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短信里有些特别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我判断不出是不是真的。我知道她一直有妄想症。

最后一条,内容是:

[这就是下场,把一生建立在错误的支点上]

我不知道她具体在指谁,她自己还是你,还是所有人。站在我的位置,真的很难对她没意见,即使她精神分裂已经到了不担法律责任的地步。

可我仍忍不住想,如果你们家至少有过一个正常成年人,她是不是不会那么小就生那种病,你的人生是否也会因此不同。

夜班护士的回复姗姗来迟,她说至少自从她接班,你“一切都好”。

我把那四个字看了几遍,心里好受些了。

清空未读信息后露出屏保,还是1号那天我在广场上拍的,你跟那个愚人节雕像的合影。小丑眼眶上画了星星,你抱着花在笑的时候也像一颗星星。那束鸢尾还在客厅花瓶里插着,它让我想到你。如果你不愿意再见我,我能至少托护士带话吗?能带什么呢?

然后我又想起了那个“分手纪念”,那个缓冲带。

理论上我知道那是最后的机会,可事实是,从十几年前起,我就已经写不出任何东西了。这是又一个我无法完成的承诺,连这都做不到,更不用提试图在里面植入什么观点,我的思维从未这么混乱空洞过。

那本《甜牙》摆在桌角,内容潮湿,边缘卷曲,中间夹着一枚金属小书签,末端直指一小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