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原因不难理解参与ahgas内部事务,就意味着会进一步了解水银针们的作战机制。一旦这样的人不慎感染成为螯合物,其危险性与歼灭难度都将大大提升,ahgas必须严格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在签署了数不清的保密条例之后,坎贝尔成为宜居地内少数了解水银针工作机制的普通人。然而,随后的一连串的“真相”令坎贝尔坐立不安:
子弹时间、制约时间、阿卡戎时刻、信号塔、坐标监控、内部刑讯……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水银针会有如此鲜明的弱点,亦无法想象在文明已经高度发达的今日,ahgas内部仍在推行这样毫无人道的铁律。
在去年参与ahgas内部法庭以后,坎贝尔以自身深厚的法理、雄辩的口才为每一位走上被告席的水银针争取无罪或减刑,在得知“费尔南案”很有可能会出现“死刑”判决以后,他中止了自己在这个冬天的所有度假计划,请求来为赫斯塔辩护。
然而,令坎贝尔感到费解的是,眼前这个叫赫斯塔的孩子始终不曾抬眸看他。
也许是连日的囚禁让这个女孩失去了对外界的信任,他想,他需要首先建立起这种信任。
由于隔着玻璃墙,坎贝尔无法上前拍拍赫斯塔的肩膀通常来说这种安慰的方法是有用的,但这次他只能远远看着,并不断试图发起与赫斯塔的对话。
但坎贝尔的所有努力都失败了,会见的时间就快结束,他只能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向赫斯塔介绍庭审流程,并将相关文件放进一旁的抽屉,交由赫斯塔签字。
阿尔佳就在这时走进了地下室,她敲了敲墙,“坎贝尔先生,时间快到了。”
坎贝尔回头望了阿尔佳一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阿尔佳点头离去,地下室又恢复了宁静。
“赫斯塔小姐,也许是我之前的自我介绍不够充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此前”
“我知道你。”赫斯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眼前的女孩子突然抬起头来,坎贝尔说不清这道目光里包含的情绪,但他确定这目光里没有恐惧,那里面有一些更坚定的东西。
“你知道我?”
“罗杰案,”赫斯塔低声道,“在引发公众对罗杰本人的同情上,坎贝尔律师,你功不可没。”
坎贝尔松了口气,“哦,罗杰……”
“你虽然不是罗杰的辩护律师,但你全程旁观了案件审理,每一次休庭的间隙你都会发表评论文章,那句著名的‘应当共同消灭这悲剧的命运,而不是执着于消灭这个人’就是出自你的手笔。”赫斯塔如同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知道,我记得,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一次也是一样。”坎贝尔平静地望着赫斯塔,“我将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你争取一个公道”
“可你根本不能确定杀死费尔南的凶手是不是我,”赫斯塔冷声道,“就算这样,也能为我争取公道吗?”
“那么,是你吗?”
赫斯塔再次陷入了沉默,她的目光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对一切话语都置若罔闻。
“我看过你的履历,赫斯塔小姐。”坎贝尔低声道,“你为宜居地的平安所做出的努力令我肃然起敬,我为能够在你的案件中出一份力而感到荣幸。
“我无意评价水银针内部的立法水平,但你们的法条确实常常令我感到困惑,每次阅读它们,我都感到自己仿佛并不活在当下,而是活在一个类似白银时代甚至比它更野蛮的时代。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为你争取无罪判决,目前看来,它的希望很大”
他话还没有说完,地下室的门已经再次被推开,这一次阿尔佳没有催促,她只是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地盯着坎贝尔的脸。
坎贝尔不得不站起了身。
他将自己的名片放在了一旁的抽屉里,“我听说,你很快就会被转移到尼亚行省的独立监狱,那儿比这儿宽敞得多,相信你会住得更舒服一些……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之后有什么想说的,或者需要什么帮助,你都可以联系我。”
见赫斯塔依旧沉默,坎贝尔轻叹一声,“我希望你不要对我隐瞒什么,因为你告诉我的事情越多,我能为你斡旋的余地就越大,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我们应当是并肩作战的朋友。”
坎贝尔的脚步渐渐远去,赫斯塔仍坐在原地,她凝视着自己脚前的一片空地,没有往坎贝尔的名片看一眼。
这一晚,当夜幕低垂的时候,赫斯塔听见地面上传来的哭声,她知道那是艾娃正在和这里的姑娘们道别。在这段时间里,艾娃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留给了工作,很少与人谈及自己的病情,更不要说留出专门的“告别时间”给身边的人。
然而对阿尔佳她们而言,这个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尽管大家早就知道艾娃最近身体出了些问题,然而谁也没有看出老人的病已经到了要搭乘转机前往核心城接受治疗的程度。
在黑暗中,赫斯塔独自靠坐在囚室的单人床上,她听着地面上朦胧的声响,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离别是……不可避免的。”
第 73 章 惊恐
这一晚,施密特正在自己的宅邸中享受着在谭伊的最后一顿晚餐。
考虑到施密特此刻已经没有多少胃口,他的仆人为他准备的晚餐相对精简:一盘沙拉,一杯红酒。沙拉里拌着老警督最喜欢的芦笋、热里萨南乳酪、冬椿叶和乌连甜虾,摆盘十分考究。
施密特沉默地进食,始终没有碰旁边的红酒杯,管家观察了大概几分钟,上前将红葡萄酒替换为白葡萄酒,施密特果然开始饮酒他此刻迫切需要摄入一些酒精,但红酒的颜色令他厌恶。
阿维纳什此刻就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他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就翻阅起了管家递给他的施密特起居记录。这十来天时间里,老警督经历着相当严重的失眠:差不多就是从霍夫曼惨死那天起,施密特就睡不着了。
管家在这份记录旁注明,家庭医生给他开了镇定,但他拒绝服用。
“行李都准备好了吗?”施密特突然问。
“准备好了,老爷。”
施密特抬起头,目光颇有深意,“‘常用药’也都备好了吧?”
“备好了,我专门收在您随身携带的旅行包里。安眠药在药包中间的夹层,大概有三天的量,您到了核心城可以再开些新的……”管家顿了顿,“衣服里的也准备好了。”
“好。”施密特放下了刀叉,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他们出发去火车站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他的掌心渗出了一些细汗,但他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抹去了。
“您最近失眠有点严重啊,”阿维纳什放下记录册,“是在担心‘刺杀者’吗?”
施密特立即嗤笑了一声,“失眠确实是个问题,倒不是因为担心什么刺杀者,上了年纪以后睡眠都这样……您以后也会经历的,尤其是冬天。”
阿维纳什轻轻抬了一下眉毛,应了一声。
像是担心阿维纳什不相信,施密特追补道:“我可不会担心什么‘刺杀者’‘红丝绒’,我知道她就是想看到我像里希那样陷入恐惧不可自拔,但我得说,她打错主意了。”
阿维纳什点点头,“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