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芙想要回老宅去求章惠如出面,郑维仪没有同意。老夫人最近因为谢兰映大受打击,病得起不来而且就算她知道了谢兰昭做了什么混账事,大概也会希望郑维仪作出让步。

他知道他的血亲们总是这样的,他们对郑维仪寄予厚望,而他当然会有求必应。郑维仪应该要守住家业,要体谅长辈,要懂得在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

宋绫似乎对他也有要求,只是她的要求在其中显得实在异想天开,她想要他去当科学家。

“我觉得你比较适合干那个,”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不过你不想的话就算了。”

以前郑维仪很少考虑自己想做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找到清晰的答案。他想要找到宋绫,想要继续和她一起生活下去。

关于这一点有人持不同意见,宋立成已经从玉禾真那里知道了宋绫失踪的事并且大为光火,还说等宋绫回来之后就让他们离婚。

“本来我是看上你们家有钱有势,谁能想到我女儿没享几天福还要受这个罪,”宋立成厉声咆哮,“我早看出来情况不对劲,要不是你家那老头他妈的一直不肯见我,宋绫这会儿已经被我接回家去了!”

他也很不赞同郑维仪向谢兰昭妥协的做法,因为不能保证对方收到东西就会如约放人,再说了,“你小子要是他妈的没有钱,也配和我女儿在一起”?

宋立成言语过激,而且执意要按他自己的想法去找宋绫。从他身上可以看出宋绫个性古怪不是毫无原因,除了宋立成格外善于钻营之外,两人执拗冲动的劲头如出一辙。

时间已近凌晨,这一夜郑维仪要准备转让股权的文件,还要向宋立成解释他同样不相信谢兰昭的许诺。

郑维仪当然也在查宋绫的下落。那些平日素无交集的、上不得台面的关系,在这种时候倒是很有效用。

“你这舅舅够可以的,连我也要忙活到这个点,”徐溯在电话那边笑,“郑总,我好像找到你太太了。”

第26章 | 0026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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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溯向他提供的地点是城市东面的一座港口,这个范围实在不能算小,然而足够让人燃起希望。

郑维仪几乎不会要求下属加班,今天情况特殊,实在不得已,到天亮时跟进这件事的人也已经被他换过了两批。

上午九点的时候他拿着拟好的合同准备去见谢兰昭,而谢庭茂带着徐溯的人赶到城东港口,要在那个占地几万公顷、每日吞吐无数人口和商货的庞然大物中找一个宋绫。这是一件困难的任务,郑维仪应该尽量为他们拖延时间。

他原本很习惯这样的安排,他向来可以通宵工作不需要休息,但此刻郑维仪坐在谢兰昭对面,竟然会感到难言的焦躁和疲倦。

谢兰昭从那份文件上抬起眼睛,若有所思道:“维仪,这里禁烟。”

郑维仪没有回应,也没有熄掉手中的烟。他停了一会儿才开口,问对方是否对合同的条款有异议。

“时间太赶,股权变动还没有通知董事会,”郑维仪的声音轻而哑,“等宋绫回来之后我就会签字。”

烟草可以让他稍微镇定一点,郑维仪尽力不去想宋绫失踪近二十个小时的事实。谢庭茂那里始终没有消息,他应该继续和谢兰昭周旋。

敲门声在极度安静中突兀地响起,因为郑维仪没有示意,所以守在门口的Alpha佣兵并不放人进来。那人也不坚持,只站在门边客气地叫表少爷,又向谢兰昭喊了声老板。

谢兰昭扬手将合同扔到了旁边律师的怀里,问他那边是不是出了乱子,对方仍然态度恭谨地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那人回答,“就是按您的吩咐来知会一声,已经让人去请宋小姐换个地方了。”

郑维仪霍然起身,推了椅子就往外走,谢兰昭遗憾道谈判要讲诚信,这一次是他搞砸了。

那两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从郑维仪身后传来,他们讨论宋绫的语气像在讨论一件货品。郑维仪在走廊上狂奔,世界仿佛已不复存在,他在晃动的视线中看见宋绫。

总是板着脸的宋绫、躺着耍赖的宋绫、被扔进肮脏仓库里的宋绫、即将离他远去的宋绫。幻象纷乱芜杂,然而始终在他不可企及之处。

郑维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港口,他下车时外面的阳光和人群喧嚣刺目,尖啸着向他涌来,只是其中没有宋绫。

他也不知道他的信息素和情绪正在一起失控,压得跟过来的一队佣兵不能靠近,他浑浑噩噩地往前走时有人伸手拦住了他,于是郑维仪在凌乱噪音中突然听到了一个有意义的句子。

“……没事了,”是谢庭茂的声音,“维仪,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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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找到宋绫不是谢庭茂,宋绫是自己跑出来的。

谢兰昭的人在准备转移宋绫的时候出了岔子,因为他们手上的人质只是一个吸入了超量麻醉剂的、身材单薄的女性Beta,而且是老板说过要谨慎对待的“贵客”,所以那些人认为没有必要额外束缚宋绫的四肢。

这是要命的疏忽,因为手脚自由的宋绫在看守开门的瞬间用地上捡的钢管砸中了他,并且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这间地下仓库,蹿上了一辆停在道旁卸货的重型卡车。

宋绫驾驶着这辆车一头撞进了路口的交警岗亭,巨响中尘土飞扬,这座岗亭爆裂成一堆玻璃碎片和七零八落的钢架,与卡车里的那些货品一起洋洋洒洒地砸了满地。场面震撼的意外事故吸引了许多人,彼时就在附近的谢庭茂当然立刻赶了过来。

宋绫左臂脱臼,脸和身上有数不清的划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被她撞塌的那个岗亭中没有正在执勤的警员。

郑维仪把她从支离破碎的驾驶室里抱出来,宋绫体温滚烫,满身狰狞伤口,这让捧着她的人产生错觉,仿佛自己正捧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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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的途中宋绫已经由医生接回脱了臼的那只手,虽然她人被划得像个血葫芦,精神倒还很好,甚至在救护车上中气十足地辩解说她没想引起事故,谁叫那辆卡车的踏板和她的破面包车长得不一样。

“上去之后我才发现我不会挂档,”宋绫转头看郑维仪,“我是不是要赔很多钱?”

郑维仪没有回答她,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宋绫在说什么,只是绷着脸注视医生处理她的伤口。这一路郑维仪都沉默地守在她身边,他看起来过分苍白而且精神涣散,好像他才是那个被囚禁了一夜的人质。

宋绫伸出还算完好的那只手在郑维仪下巴上碰了一下,问他:“你怎么了?你脸色好差。”

郑维仪因为她的触碰而回过神来,他轻轻握住宋绫的手送回医生面前,应了一句我没事。

那边宋立成已经得到了消息,提前在医院里等人。他看到这副惨状的女儿差点晕厥,宋绫用缠满纱布的手扯过被子蒙在自己头上,先发制人道你别讲话,我好累,我要睡觉。

她躲在被单里听了一会儿,宋立成竟真的什么也没说,只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宋绫由他拍了片刻,又闷闷地嘱咐你先不要告诉我妈。

宋绫是真的累了,几乎合上眼睛就能睡着。她再醒来时宋立成不见了,窗外暮色沉沉,郑维仪就坐在窗边。

“不要动,”郑维仪走过来按住她,“你还在打吊针。”

他替宋绫将这张病床调节到合适的高度,拿了水过来喂她。宋绫刚喝两口就躲开了郑维仪的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身上好重的烟味。”

“是谢庭茂吗?”她皱了一下鼻子,“他怎么又在医院里抽烟,真没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