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体温降到适合范围后,叶一柏从助手手中接过心肌保护液灌注导管,并在主动脉近端合适位置插入。

“扎紧荷包线,给我阻断钳。”

冰冷的阻断钳被递到叶一柏手中,即使手上戴着手套,他似乎都能感受到器械传来凉意,他浅浅地吸了一口气,消毒水混着清浅的血腥味的味道令他脑袋一清。

阻断钳稳稳地夹住升主动脉,片刻后心电监护仪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监护仪上代表着心跳的那根生命线的起伏变得越来越弱,随即慢慢变成了一条波澜不惊的直线。

有年轻的小护士不自觉地惊叫出声来,她的声音很轻,且立刻意识到了这台手术的不同寻常,但是这是心脏啊,心脏停了。

心脏停了……

看着手术野中已经不再起伏的心脏,众人的呼吸都仿佛要随着它停止了。

“心脏停跳,麻醉师汇报体征。”

“血压60mmHg,搏压2cmH2O,泵压180mmhg,体温、血气、电解质数据均正常。”麻醉师的眼睛直直盯着各项数据,每一个数据从他嘴里报出来他的心脏就要猛地跳动两下。

“成功了,叶医生,诸位,各项体征正常,我们成功了!”心脏停跳,但是维持住了生存的基本体征,这对于这个时代来说,简直是奇迹。

哪怕国际上已经有了一例成功的体外循环下的心脏手术,但报纸杂志里的文字哪里能和摆在眼前的事实相比。

“我们人类实在是太伟大了,我甚至觉得我们有一天真的能战胜死亡,和神话中的神灵一样,长生不死。”麻醉师低声呢喃着。

科学就是一种会令人沉迷令人上瘾的东西,特别是走在科学技术前沿的科学家们,他们往往很容易会有一种错觉,似乎伸手就能触摸到神灵的领域。

“好了,病人体外循环下各项数值正常,现在正式开始手术。病人由于三尖瓣返流严重导致右心房明显增大,所以我们先做右心房部分切除,刀。”

在完成体外循环转流降温心脏停跳后,叶一柏的状态明显松弛了很多,他最没有把握的一关已经过去了大半,接下来单纯手术方面的事情,他的把握就明显大得多了。

“持针器。”

“这边扎紧,手术野不干净了,抽吸频率高一点,不要让我提醒。”

“房间隔缺损大于2厘米,我们做补片修复。”

停跳的安静的心脏让人少了一种对于生命的敬畏,但看着一块属于心脏的血肉被夹出来放到托盘上的时候,众人还是不自觉得多看了两眼。

“这边三尖瓣下移明显,所以房化心室折叠术,将下移多余部分折叠缝合起来,无论是哪里的手术,归根究底,无非是切除和修补两字,包括现在议论得最多的器官移植,也是切除损坏的,替换和修补上可使用的,所以你们年轻的,别眼睛只盯着困难的手术,基本功才是最重要的。”

“垫片。”

叶一柏将线抽出来剪断,用手指比了比三尖瓣口的宽度,随后转头对旁边的医生道:“注水试一试,看闭合启动的情况。”

“好的,叶医生。”

谢阳的心脏问题很复杂,除了三尖瓣下移,右心房明显增大外,其功能心室几乎等于正常人右心室的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而这二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功能心室却要负荷一个正常人的活动,所以除了房化心室折叠和三尖瓣手术外,还得做双腔肺动脉分流术以减轻其心脏负荷。

一般像谢阳这样心力衰竭程度,医生都会在体外循环心脏停跳后先做双腔肺动脉分流术再进行房化心室折叠术和三尖瓣纠正手术,而叶一柏则反了反,先做房化心室折叠术和三尖瓣手术,再做双腔肺动脉分流手术,且他打算在体外循环转流但是心脏恢复跳动的情况下动这个手术。

原因有二,其一,1954年的体外循环机虽已可应用于手术,且有成功案例,但其精细度远远不如后世的机器,长时间使用不谈机器是否能负荷,对人体的影响却是不可避免的,叶一柏作为医生,必然希望最大程度地减少对病人的身体损伤。

其二,在心脏搏动情况下进行双腔肺动脉分流术更有利于病人心肺功能的早期恢复。

当然,在心脏搏动的情况下进行手术,对医生的技术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测试没问题的话,我们先拿掉阻断钳,让心脏复跳。”

“注水测试三次,三尖瓣启闭良好,没有闭合不全的现象。”

“好,现在缝合右心房,持针器。”

白色的细线在持针器的牵引下在心脏上飞舞,众人紧紧盯着叶一柏手上的动作,连眼睛都不肯眨一下。

手术已经持续了四个多小时,从早上到中午,精神紧绷持续站立,这群白大褂们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出现了疲态,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众人都仿佛喝了兴奋剂一般。

原因无非是叶一柏说的这四个字,“心脏复跳”。

第269章 番外六

如果说,体外循环中心脏停跳但各项体征能维持人体基本生存的需要是一个奇迹的开始,那么心脏复跳,病人苏醒才是这个奇迹真正诞生的时刻。

虽说叶一柏还要进行双向腔肺动脉分流术,但心脏复跳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所有人都振奋起精神来。

“去掉阻断钳。”

“好。”旁边医生低声应着,随即轻轻的缓慢的却又十分稳当的拿掉阻断钳。

手术室里的安静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的心脏飞快跳动着,除了盯着数据眼睛不能离开的麻醉师,其余人都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拳头大的心脏方向靠近。

特别是那几位自告奋勇参与手术的有关心肺方面相关经验的白大褂,恨不得直接把眼睛黏在谢阳的心脏上。

五秒钟,十秒钟,有人紧张地实在忍不住大口吸了一口气,小护士下意识地拿起布要给叶一柏擦额头。

叶一柏低声说了句“谢谢”,目光也没有离开手术野。

“有了,有了!”最先叫出声来的居然是唯一一个没有围在手术台前的麻醉师,心脏微弱的搏动被监护仪捕捉到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毫无波澜的水平线开始慢慢波动,起伏从微弱到越来越大,心电监护仪重新发出了规律的“嘟嘟”声。

“复跳了,真的复跳了!”比起年纪稍大些注重脸面,努力保持稳重的大医生们,黄莹等几个年轻医生显然没有“偶像包袱”,他们几乎在手术室崩了起来。

“这真的是一个奇迹,心脏停跳四个多小时,又成功复跳,我们还在心腔内动了手术。身为医学工作者,何其有幸能见证这一幕。”一个本就研究心肺方向的医生如此感叹道。

是啊,何其有幸见证这一幕,这台手术注定成为将成为国内所有以心肺为研究和专业方向的外科医生的指路明灯,“心脏外科……”有人呢喃着,一个心的外科分类将在华国出现了。

叶一柏口罩下的脸上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实而又温和的笑容,他开口道:“杨医生,病人心脏复跳后,其他各项数据有没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