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

“叶少将的尸体在二楼安全通道的废墟中扒出,驻澳军队禀报了关彦庭。”

我掀眼皮儿瞧他,秃头说黑龙江省军区震怒,正同澳门边境交涉,增派兵力支援,彻查叶少将的死因,他们揣测是黑道纷争的牺牲品,抑或是叶少将发现了1902的机密被封口,澳门警署只能全力配合,不然择不清。

沈国安装腔作势,把郑长林为首的整个澳门条子一网打尽,戕害国家军官的罪名,谁能担待,莫说郑长林和张宗廷心存芥蒂,就算义结金兰的兄弟,也得规避麻烦。

内忧外患,且源源不断的煽风点火,拖也给张宗廷拖垮了。

沈国安不愧是官场尔虞我诈的赢家,不战则已,一战惊天动地。

“廷哥呢。”

秃头说在场子里监视出入,我们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我一下子攥紧了靠垫,“限制自由?”

“差不多。叶少将和华副总长毙命的影响太恶劣了,外省干预,澳门单方不够格做主。”秃头又气又恼,他单手砸方向盘,“真他妈见鬼了,1902有规矩,但凡打牌的客户,甭管是哪路神仙,枪都不能揣,何况是弹药。”

沈国安调虎离山,他知道马仔大多不认识他,盯梢的也是我授意,肯定死抓他人不放,正好替他的保镖随从打掩护,埋了炸弹在隐蔽的角落。

他那晚出现在204,一则接近我,二则是这个目的。

据我所知,安德森依然在澳门,可他是美籍华裔,政务不好插手,四大帮的十四K本土老大,我问秃头通知阿威了吗。

“嫂子,阿威躲还来不及,他怎会替廷哥找门路通融。江湖盟友不是瞎仗义的,廷哥若栽了,贩毒没下文,十四K和他连交集都没有,何必惹祸上身。”

人情冷暖,一向是利字高悬,怪不得任何人。

我们赶到1902,里三层外三层的特警将赌场东南西北门围剿得密不透风,机关枪瞄准一扇扇人影攒动的窗,大有突击扫射片甲不留的阵仗。

“放肆!”我推开车门迈下,指着领队郑长林的警卫部下,“谁给你的胆子,擅自执行拘押?你们有拘禁令吗?我们不是你澳门公民,你们无权。”

部下的上唇长了一颗瘊子,他说话肉瘤便颤颤悠悠,“劳恩小姐,给您请罪了。拘禁令早晚会给您的。现在军政的大人物死在了张三爷的地盘,上面揪住没完,咱小警察怎么撤。”

他掏出火柴盒,划了一根点烟,“三爷生意做得大,有眼红嘴馋的,您没打点好,我也是奉警署的指示当差。您体谅吧。”

我仓促转身,冲进拥挤的赌场,沸腾的公众大厅爆发潮涌般喧闹的争吵,断壁残垣狼藉不堪,到处是炸碎的粉末、木块,烧焦的纸牌、钱币,散布在四面八方的警察鸣枪遏制,却丝毫未能安抚躁动的人群,有几名伤患瘫倒在地,血迹蔓延过砖缝,缓缓流淌,空气中是令人作呕的腥涩味和火药味。

我一路狂奔,疯狂推搡阻挡我的陌生赌徒与警察,秃头跟着我抵达二楼,西边的半趟回廊完好无损,右边的已是面目全非,张宗廷和郑长林相对而坐在201的雅间,十几名特警相隔一米间距,依次持枪驻守。

郑长林脸上是幸灾乐祸的假笑,我停在门外,秃头讳莫如深附耳说,“郑长林的马脚,廷哥捏着好几只,账薄,蒋小姐,拎出一样够他喝一壶的。他假公济私,不可能撤兵。不撤,廷哥在澳门算栽了。撤,得搬压得住他的人。叶少将是东北的军官,东北的老虎出面才有转圜。”

260 叛变了他

大事化小的唯一途径,顶级大人物镇压,接了这只锅,平息封锁叶少将的死,所谓同宗同脉,东北的发话了,澳门没理由扣押。

沈国安无所不用其极逼我上梁山,主动开解绫罗,顺从屈服,做他的肉欲禁脔,他也不否认挟持我当操纵沈良州棋子的猜测,他不怵关彦庭与张宗廷,他们显然在这场博弈中大势已去,无资本击溃他,祖宗倘若不择手段,沈国安应付他确实艰难。

俘虏蛊惑男人、牵制战况的价值,我曾引以为傲,在权贵的天下争一席之地是多么惨烈,而我第一次痛恨自己的价值。

它是呼啸的骇浪,我是渺小的扁舟,它的侵袭使我无所遁逃,任何人都想把它一口吞并。

秃头试探窥伺我的反应,“嫂子,沈良州也在澳门。”

我了无涟漪的眉目,是交缠的惆怅和无助,“不是他干的。”

“父子的买卖,您牵个线,近水楼台,省得咱触不着边际。”

“沈良州羽翼不丰满,一桩桩绸缪他是暗中进行的,沈国安是他老子,他们几乎撕破脸,线牵了也是崩断。沈国安要的筹码,张宗廷更不见得给。”

我不敢信誓旦旦笃定,张宗廷百分百不舍我,几个月前他陷在东北万劫不复的局势里,澳门是仅剩一艘船了,九十九步迈得干脆利索,差了一步,他岂能甘心。沈国安一支巨大的浆,搅得船风雨飘摇,翻覆了便是真正无可挽救的穷途末路。

垮了,谈何保住我,连他的命都是刑场上一枚草芥,不垮,他务必咬牙坚挺,在澳门杀出一条血路。

沈国安挡得严丝合缝,闯出不易,他一剑封喉,哪会留张宗廷喘息的余地。

秃头在1902混得年头不短,他瞧得明明白白,“嫂子。姓沈的不是冲您一人,人他要,雷也埋。关彦庭搞廷哥,沈国安抢先堵截他,扼住您,沈良州得老老实实的,他敢弑父,您也活不成。这老家伙明着置之度外看戏,几个男人对您的心思,他摸透了。”

犹如一盘棋,动一子定乾坤,是最好不过了。

201包房内的郑长林饶有兴致品尝红酒,警徽嵌在他额头有些荒谬讽刺。楼下尖锐的警笛绵延不绝嘶鸣,爆炸澎湃的火势逐渐熄灭,残余未消的热浪虚幻成一缕缕青烟,乱世跌宕,波诡云谲。将这座矗立火海中的楼宇映照得神秘莫测,波澜壮阔。

“张老板,沉默这么久,没有想问的吗?”郑长林一副幸灾乐祸相,“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我是老朋友了,记得你在河北强子的手下当堂主,我在广东就听说你的大名,承德的少年南哥,虎狼之姿十分威猛,那会子乔四还在菜市场卖猪肉呢。刘强在内地是头把交椅,黑道的金字塔尖。部级京官和他同桌,也得卑躬屈膝。后来我调任澳门,驻警边境,我是有雄心壮志的,张老板。”

张宗廷执杯不语,他阴鸷的目光拂在郑长林的八字眉间。

“我掘了郑总长的财路,郑总长还我好大的贺礼。”

郑长林斟满杯子一饮而尽,“你我的过节是其一,关键是张老板得罪了哪路的佛爷。”

我握着的拳松开紧,紧了又松,指甲盖扎入皮肤,疼得泛白。

果然,沈国安台前幕后皆没懈怠,他给澳门警署施压,自然是寸步不让了。

张宗廷转动着扳指,几圈后戛然而止,“郑总长关押我,也是他的指示。”

郑长林讳莫如深,“各有一半。张老板做生意树敌颇多,我也恨得牙痒痒。”

张宗廷沉寂片刻,他蓦地发笑,“郑总长有能耐绞杀我,你何必等现在。澳门的官商黑三路,奈何不了我。背后无人支撑,你说得服吗。”

沈国安这一票太兴师动众,他大约避讳着,郑长林也不便戳破,“张老板的马子蒋璐,栽了我一跟头,我不得已认了这笔债,有机会让张老板也尝尝登高跌重的滋味,我愉快得很啊。”

他举杯递给张宗廷,后者丝毫颜面不给,直接推开,“郑总长这杯酒,化干戈为玉帛吗。”

郑长林笑得邪佞,“我在为张老板送行,这一关,你是捱不住了。”

秃头骂了一句操他妈!他拔枪要破门而入,被我当机立断拦住,我朝他使眼色,他咧嘴不罢休,“嫂子,郑长林太狂。警署囚禁了廷哥,澳门满城风雨,廷哥进屋前命令我,压住底下的马仔,别闹事。他顾忌什么?任由他们搓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