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脏一窒,望向处于被动的张宗廷。

花豹寸土必争,“上潜艇,问我的拳脚肯不肯。”

“豹子。”张宗廷呵斥他,“沈厅长贵人事多,给他腾个道,别不懂事。”

人赃并获,掩耳盗铃是愚蠢行径,半小时为期,对峙超时,大批不平衡的商户占领码头进行交易,北码头如此喧嚣,一传十,十传百,祖宗不吃亏,张宗廷自己兜着。

二力直奔潜艇中层,他丝毫不犹豫的举动验证了1902张宗廷的亲信有奸细。

正常思维,决计依序排查,上中下,抑或下中上,怎地也轮不着中舱打头阵,显然有备而来。

二力生掰铁锁破箱,捞了一包粉,递给祖宗,他掂量着,牛皮结扣绑得不紧,几番摩挲,白粉倾洒出,祖宗放在鼻下嗅了嗅,他对毒品十分精通,做这行生意没落后张宗廷几年,“张老板,妻儿两全,娥皇女英,开销大,买卖也更大了,成吨的贩毒,在国内是大案,我若一力查办,恐怕中央有得升。”

他掸了掸指缝沾染的粉末,“张老板是千方百计送我锦绣前途啊。”

贩毒潜艇举世瞩目,澳门江湖纷纭,东北也瞒不住,但祖宗追剿得严丝合缝,也是煞费苦心,张宗廷皮笑肉不笑,“沈厅长的消息果然灵通。”

祖宗饶有兴味故作感慨,“和张老板斗智斗勇,不知彼知己,我如何百战不殆。”

张宗廷皮笑肉不笑,“沈厅长不辞劳苦在码头堵截,一则把我送局子里过堂,二则另有图谋。”

祖宗仰头长吁短叹,“张老板对我敌意很大。你我是老朋友了,东北我的地盘,我得保乌纱帽,有心帮张老板偷梁换柱,力不足。澳门天高皇帝远,张老板又不抢我饭碗,兄弟们也要吃喝拉撒,人之常情,我还不至于断人活路。”

祖宗将纸包扔回箱子,“我曾有意和张老板化敌为友,你不买我的账,我不强求。今晚是化干戈为玉帛”

他沉思几秒,暗藏刀枪,“还是兵戎相见。”

我生怕一发不可收拾,抢在张宗廷回答前说,“澳门变幻莫测,东北馋这碟子肉的狼虎不止你和关彦庭,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别以身犯险,饲养了贪婪的畜生。世道黑的黑,白的不白,良州,你也不是清白彻底的人,两点五吨货物,你嚼不烂,澳门的警署也不敢收,与其血光,不如彼此留后路。”

祖宗讳莫如深瞧张宗廷,“张老板的意思。”

我狠狠攥着张宗廷衣袖,吓得掌心全是汗,所幸他没有节外生枝,“沈厅长要什么。”

祖宗也不避讳,他斩钉截铁说,“关彦庭的账薄,我颇感兴趣。放眼东三省,张老板是唯一掐死他命脉且不被他识破的人。关参谋长的清廉明志,包揽了黑龙江歌功颂德的美名,他打死不信,他处处防微杜渐,无形之中,难招架长了千里眼顺风耳的张老板。他很早看透你,你也当仁不让他。”

祖宗字字珠玑,我如遭雷劈,无比震撼,我以为拿捏关彦庭软肋的是祖宗,他的咄咄逼人之相,大有斩草除根之势,不揣两把刷子,他没底气折腾得省委副书记进退两难。

始料未及,是一出欲盖弥彰的空城计。

东北、澳门再八面玲珑的人,想必也受了蛊惑,祖宗一边联合河北省公安厅掀翻陈年积案的底细围剿张宗廷,一边猎杀两袖清风可一旦露了马脚便被党纪无限放大从而盛极必衰的关彦庭,他都假意结盟,也保留三分反咬余地,他实在太了解关张二人的多疑毒辣,不论哪一方,绝非百分百诚意合作。黑道的危在旦夕,白道的也风雨飘摇,高楼隆起倒塌皆在博弈的一念输赢,过密瓜葛会殃及自身。

祖宗算准了张宗廷和关彦庭有所防备,不会兜底让对方占得先机,所谓的结盟也形同虚设,他胆大包天玩空手套白狼的戏码,放烟雾弹,震慑心怀鬼胎的关彦庭,其实他根本没有把柄。真正的王牌在张宗廷手中。

张宗廷喜怒不形于色,“沈厅长的胃口,比我想象中膨胀。”

祖宗吞云吐雾,水汽与烟尘腐蚀了他的样貌,斑驳而混沌,“张老板虎落平阳,被赶尽杀绝到寺庙,那样的关头,你放弃了背水一战。我很诧异,你究竟盘算什么。”

张宗廷挥手,花豹在仓库和港口往返了十分钟,他拎着一枚塑料袋,撂在沙坑,袋口敞开,散落了三折薄纸,祖宗眯眼,这是他朝思暮想的证据,任何渠道,任何人脉,都掘不来的内幕。

轻而易举。

他反犹疑了。

“沈厅长,将军不打无准备之仗,你在政府只手遮天,他在军区一夫当关。他的谜底,由我揭开适得其反,而沈厅长有老子做后盾,你了结一些事,胜算很大。”

祖宗指腹捻灭烟蒂,他似是不怕烫,任火种漫过皮肤,他使了个眼色,二力捡起账本,他借着微弱的光亮翻阅了几页,“张老板的如意算盘,打得巧妙。”

“沈厅长扳倒关彦庭的决心,在我之上,你急不可耐,我为何做出头鸟。赚钱保命,其他事,我金盆洗手。”

祖宗沉浸在记载的内容中,每一桩都石沉大海早已销赃,“关彦庭的手,也染了荤腥。”

张宗廷戴正滑出骨节的扳指,“军衔更新换代,十年浴血,攀爬半格,他未满四十连晋九级,是那么容易的吗。”

“关参谋长真人不露相。挡他路的人何其多,他明着宽宏克己,暗着铲除不手软。这四条人命,上至正师,下至副团,他的辛辣手段,一旦被中央掌控,我好奇他的下场。”祖宗说罢将账本沿着车窗缝塞进后厢,“张老板,澳门大吉大利。”

他不再纠缠码头的货物,搞关彦庭一趔趄,沈家虎视眈眈,殷切极了。祖宗跨过距我咫尺之遥的礁石,擦肩而过的霎那,他蓦地驻足,打量我的脸庞,意味深长说,“你瘦了。”

他瞳孔的光芒过分深情温柔,我避之不及,仓促跌了进去。

是绞死人理智的漩涡,是五味陈杂的苦涩溢满心头,我咬着牙仍泛起哽咽。

“害怕是吗。”

沙土覆盖鞋掌,我像是一只狼狈的无脚鸟,带着一切黯然失色,坠在他面前。

“饭菜吃不惯,换了床睡不熟。”

他不讲旧情,不讲念想,不痛不痒不声不响,其淡如水的岁月问候撩拨我的心弦,我低垂眼睑,拳裹进裙摆。

祖宗偏头,阴鸷的余光扫视张宗廷,“程霖跟我那阵,是我犯浑的时候,我想弥补,发现把她弄丢了。我手不干净,偶尔暴怒也打过女人,可我有一点原则,我养着她,给她最好的生活,她不必颠沛流离,不必替自己,替你讨活路。凡是伤害她的人,早晚,我给她说法。”

祖宗冷笑,“张老板,就凭这点,我永远不服你。”

254 委屈你了

我们从港澳码头折返1902,车队排列有序停在赌场正门外。

下车时对街的酒吧正热火朝天纳客,隐隐听到泊车小弟提及力哥,一副高深莫测的德行,我恍然大悟,酒吧的幕后老板,想必是祖宗。

他一边装腔作势放张宗廷一马,专心致志力克关彦庭,一边笑里藏刀,呈包抄局势监视张宗廷,双管齐下,大有一网打尽的邪念。

祖宗妄图吞黑白两道已是司马昭之心,传言他想接任沈国安,做新一届土皇帝不是空穴来风。

我和秃头跟随张宗廷进入三楼办公室,他绕过桌角,拉开底层抽屉,取出陈旧枯黄的账本和一枚火柴棍,他摩挲着封皮,“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沈良州梦寐以求的证据,我怎会让他轻易得手。”

他划开一簇火苗,红光射出的霎那,他将账本的一角对准燃烧旺盛的外芯,秃头大惊,他飞奔上去试图挽救,我当即拦住他,朝他摇头。

肆虐的烈焰消融了一串串文字,顷刻化为细碎的残渣。张宗廷食指微松,注视皱巴一团的灰烬,“沈良州要三样东西。省委书记的官位、关彦庭和我的头颅、程霖。他早已按部就班实施他的棋局,时至今日,他的每一回合都干脆精彩,抓不着错漏,东北昔年的三国鼎立,沈良州的搏击最漂亮。他花天酒地蛰伏隐忍这么久,不达目的不会改变。账本的价值,可以加速关彦庭覆灭,我为什么毁掉我的挡箭牌。关彦庭阵亡,下一个便是我。现在不是我回东北抗衡的时机,还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