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总长左拥右抱三名港星和港模,名气不红,相貌很漂亮,屏幕见过,演配角也混得脸儿熟了,她们被张宗廷吓住,尖叫站起,背对饮酒的麻六不知来人是谁,他的地界,他难免猖獗,狠拍桌子,“拿百乐门当菜市场了,玩狂呢?”

张宗廷慢条斯理叼着玉烟嘴,他一挥手,秃头说,“滚蛋!”

三个女郎也不陪酒了,争先恐后挤出包厢,麻六哟呵了句,他扭头,表情一僵。

秃头作揖,“六爷,三爷不请自来,无意冲撞您生意,望您海涵。”

麻六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调转方位,椅子朝西南,默不作声看着。

郑总长和副官,与张宗廷有过节,算是陈年积怨,他不常居澳门,一年半载回几天打照面,也就没折腾,这种重逢的方式,谁也不痛快。

郑总长耐人寻味的舔牙花子,“张老板,澳门的壳子脆,顶不住您了。”

张宗廷故作热络,掸了掸衣襟厮打残留的褶皱,“老郑,你一点不显老。”

“六十的岁数了,比不得年轻时。岁月不饶人,不服不行。”

秃头搬了两副椅子,依次放在郑总长一旁,张宗廷脱掉西装,解着浅蓝衬衫的袖扣,“老郑,澳门自治区,油水不少,警署的效益不错,门口的路虎,你新买的吧。置办齐全了四百多万。”

郑总长淡定执杯,他不上套,“借朋友的。我开不起,补贴在内的军粮一年几十万澳币,我不养家糊口了?”

插不上话的麻六打了通内线,很快一名马仔来到包厢,他吩咐呈两只干净杯子,再开一瓶人头马,请三爷和马子尝尝百乐门的洋酒。

张宗廷道了句多谢,“受了点伤,酒水不必,六爷有意招待我,沏杯茶即可。”

麻六私心不愿杠张宗廷,多仇人封死一条路,何况是亡命徒,他使了个眼色,马仔速去速回,伺候了一壶茶,俩盖碗,精致的陶瓷茶盏,应酬高官,黑社会的大佬,盖碗喝茶,对瓶口吹酒,比拼的是气魄。

“几十万的皇粮,在烧钱的澳门,的确不禁用。老郑,钱有得是渠道,看你讨不讨了。”

郑总长摆着谱儿拿乔,一副官腔口吻,“张老板,明人不说暗话,你堵我不是一天半天了。你的宏图壮志,我心知肚明嘛。在澳门扬名立万,你能耐足够,走不走我这条路,没区别的。”

张宗廷眯缝着眼皮儿,姓郑的连台阶也不铺,砌了不肯下,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我环抱双臂,蛇蝎似的斜倚着张宗廷身躯,“郑总长,我们三爷稀罕您,愿意交您这个朋友,您怎地还驳三爷面子呀。”

“交我的人那么多,我也有心无力,如果我来者不拒,澳门满大街皆是我朋友,我还办案子吗?”

张宗廷捧着茶盏饶有兴味品茗,许是苦涩浓郁,不合口味,他把杯子朝桌角重重一掷,“癞子,麻老板不仁义,招待我的茶水以次充好,我得讲规矩,东西铺平,把灯调亮了,让二位辨真假。”

秃头心领神会,他从马甲的里衬的口袋中掏出账单,抖落开,一辄辄一目了然,郑总长起先并不当回事,澳门嘛,谁在他五指山翻天不成,直到他视线掠过层层摊开的数字与印章,确切认清是他的行贿收据,他脸色倏而煞白,血色尽失。

张宗廷若无其事摩挲着茶盖的花纹,“郑总长,我无意搜寻到这件玩意,当作见面贺礼,您不要嫌弃。”

他眉宇波澜不惊,与沉浸在震撼中的郑总长强烈的反差,到底是自治区警界的扛把子,和显赫的中央部长同级,大风大浪耍过,自我恢复相当过硬,他变脸极快,粗糙黝黑的指尖戳着字据边缘,竭尽所能维持嗓音的平静,不露马脚和软肋,“张老板,什么意思?”

张宗廷置之不理,他勾着我下巴,十足的匪气,“宝贝,我烟瘾犯了。”

我娴熟含住雪茄的烟蒂,接过秃头递来的打火机,点燃后咬着下端的咖啡色烟纸,喂他嘴边,他长舌卷着我的唇,用力吮吸,把烟头嘬进口中。

张宗廷意犹未尽吞食烟雾,我搂他脖子笑容明媚,望着风起云涌的包厢,“灯不够亮吗?郑总长不认字?来啊,把门打开,回廊的灯一齐照,别瞎了郑总长的慧眼。”

秃头说得嘞,他刚要摸门,郑总长制止,他闭目呼气,“张老板直言不讳。闹得人尽皆知,谁也没便宜吃。”

张宗廷也不和他客套,“东北的条子,陆陆续续入境澳门,他们目的你清楚,澳门的管辖却不闻不问,警署不作为。老张,黄泉路我不乐意寂寞独行,我得拉垫背的,我不垮,肥肉和乌纱帽,我让你撑饱了,我垮了,咱就去阴间叙旧情。”

郑总长横眉冷目,“你威胁我?”

张宗廷痞得很,“算是。”

郑总长牢牢捏着杯壁,他邪火撒不出,被人抓住小辫子,骂脏字都没底气,“只这一桩?”

张宗廷夹着烟,雾霭熏得他睁不开眼,逼慑一丝狠厉感,“还有一桩。”

他瞄麻六,“人多口杂。老郑我听你的。”

弦外之音明朗,郑总长踌躇半晌,将酒杯往茶盘一推,“我们换地方谈。”

“郑总长”麻六急不可耐唤住他,他手还没碰钞票,郑总长狞笑,“麻老板,你地盘泄密,我的仕途可不是开玩笑的,这帐我还要和你算呢。”

他拂袖,张宗廷留下秃头照顾我,他和郑总长一前一后出了包厢。

麻六急火攻心,扯落了桌布,浮于之上的酒盏跌宕不稳,几只倒了,几只还立着。

他斜眼窥伺我,“劳恩小姐,张三爷戕行,戕得炉火纯青啊。”

我恭恭敬敬推辞,“向六爷请罪了。”

他思量几秒,“绑了孟含春!”

百乐门兴起这般迅猛,得益于麻六的歹毒奸险,凡是他近身的马仔,一概掌握一家老小的生死,莫说背叛他,惹他不快的胆量都无,孟含春签合同唱歌,她是没把柄的。

我置之度外捏了片西瓜吃,十分种的工夫,马仔挟持着孟含春迈入包房。

她刚下场,浓艳的妆容未卸,神色无比清冷,丝毫不怯朕,我没看错她,沉着的女将之风,麻六冷飕飕问,“认识这位劳恩小姐吗?”

她面不改色否认,“不认识。”

“哦?”麻六抄起账单砸她额头,“认识它吗?”

孟含春看都不看,照样不骄不躁说,“您冤枉我了。”

麻六怒极反笑,“我养了你几年,原来你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我没问,你也猜到了?”

“涉及郑总长,不就是那件事吗。六爷对我的态度一向温和,您恼了,自然是误解我了。”

我不晓得一楼大厅对峙的情势,为了防止进退两难,我不能让孟含春当场把我供出来,我皮笑肉不笑,“六爷,有话好商量嘛。都是吃这碗饭的,我还仰仗您呢。”

本该顺遂的交易被不怀好意之人打断,麻六犹如吃了死耗子般别扭,青白交加的面孔难看至极,“劳恩小姐,我可不敢当,你差点端了我的百乐门。仰仗我?往后的澳门,我仰仗三爷了。”

我赔着笑借花献佛给他斟了一杯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也是无计可施,总要混干粮填饱肚子,不过六爷的恩情,我没齿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