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头说咱把货物出手给威尼斯人,不仅需要交易契机,打通他们管事的缺口,还需要应付事情败露,葡京的反目。

他皱着一张苦瓜脸,“我们贸然找安德森的手下谈买卖,恐怕对方怀疑我们别有图谋,不接这单。毕竟1902本质和威尼斯人是打擂台。”

我坐在餐桌旁,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观赏着里面细小的奶沫,“女人出面,是否好一些呢。”

秃头一怔,“哪个女人?”

我喝光牛奶,舔了舔嘴角的乳白,媚笑撩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秃头看得发愣,张宗廷皱眉说不行,我不等他说完,冲过去抬手捂住他的唇,“你想保我置之度外,张老板,我踏入澳门的一刻,就洗脱不了了。你倒,我无处可逃,你胜,我才有一线生机。”

他半张脸按在我掌中,眼球浮现一丝若隐若现的猩红。

我缓慢挪开,环抱住他腰际,他僵硬的身躯撑在我胸口,我说我很快乐,我从没这样快乐过,我要你活着。

张宗廷争执不过我,他现在也压根没有足智多谋的人可用,澳门的马仔并不擅长攻心制敌,他们凶残打杀惯了,智慧派上用场时,便满盘皆输。

而张宗廷面临的仍是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东北的追剿即刻爆发,他输不起。

秃头部署了二十名马仔,跟随我去往威尼斯人赌城探路。

我的目的,一则通过毒品,打通威尼斯人的渠道,掀起澳门的毒品市场,彻底扬名立万,进而让高端的客户选择1902,名声与人脉才是站稳脚跟的筹码。二则替张宗廷最快速度在澳门打响第一炮,我做得过火抑或是轻浮皆无妨,女人无伤大雅,砸了怨不上他,成了,自然是他的名头。

安德森留在澳门掌管威尼斯人赌城的大马仔,是退役的国际刑警队长,一名美籍华裔,叫大B哥。

坊间传言,他喜欢屁股厚实、洞深且热乎的少妇,澳门大大小小的场子,凡是下面肥大的女人,他一律软硬兼施搞一炮,安德森的重量级马仔,澳门本土人物,谁也不敢得罪。

秃头驱车载着我抵达威尼斯人门面最大的亨京赌坊,他隔着玻璃指给我看,“这片地界,是威尼斯赌街的扛把子,干赢了葡京赌场的最大法宝,就是亨京赌场。一年的流水,道上帮派眼红得很。早就想打劫了。”

我气定神闲望着这扇金碧辉煌的大门,赌博有高深的门道,外行凭机遇,内行看头脑,手法花活灵巧,赌桌上没有不赢钱的,靠运气做常胜将军,早晚倾家荡产。

我在两队马仔的簇拥下,目不斜视迈进亨京,澳门有钱有势的遍地如牛毛,然而这副庞大炫耀的阵仗却寥寥无几,一千平的廷华赌厅内我所经过之处,皆是鸦雀无声,衣着或奢侈后小资的赌徒,目光锁定在我的黑色礼帽。

227

我佩戴的女士黑色礼帽,混黑道的独有标志,意思是夜晚行走的人。胡琳和九姑娘大多穿西装,寓意自己为黑老大,而我穿礼服洋装,代指大佬的马子。

在澳门,这样的打扮一旦现身街头,必定引发动荡,四大帮派有头脸的人物彼此一清二楚,骤然一副陌生面容,势必查个底朝天。

抬头眼疾手快拎着我裙摆,迈过门槛儿,“西南桌。”

我循着张望,秃头说,“百乐门老板的大马仔,麻六。百乐帮是新晋四大帮最弱的一个,但百乐门在澳门非常吃香,是夜总会的总瓢把子。东北桌,扎辫子的阿威,十四K集团老大,四大帮之首,他干爹是上一任掌门,他资质不行,吃老本儿得,廷哥打算先办他,把十四K收入囊中,十四K的势力遍布澳门很多领域,能平了警署。西北桌,胜义帮的过江龙,这家伙心狠手辣有仇必报,是不要命的主儿,前些日子与十四K闹得不可开交,廷哥的计划,和他为友,不为敌。联手搞垮十四K,前提是廷哥在澳门站住脚,有大把的金钱招兵买马。”

帽檐低垂,虚掩着我的容色,五官沦陷在一片昏暗的剪影,“1902有多少马仔。”

“三百。胜义要是不给面子,在澳门四大帮的夹缝里突出重围,至少增持三倍人数。东北河北的追缉令马上全国联网,廷哥时间太紧迫。最迟一月,务必板上钉钉,敲定大轮廓。”

我站定在摇曳的门扉前,“怎地少了一帮。”

秃头努嘴,他关注的方向是通道尾端的玻璃盏,四面澄净的玻璃墙罩成了一间独立的小赌厅,安置了十桌,可以纵观整个赌场,“安德森旗下的几大马仔,搂着妞儿的,是大B哥,爹是中国的,姓蔡,娘是美国娘们儿。”他随手一兜,“敢在亨京坐庄的,一晚上钞票论斤输,都是有来头的,秉持不得罪平衡各方,全部坐大厅,谁也别开小灶。除了亨京内部人马,赌坊基本不接客,也有例外。”

秃头从口袋里抻出两张名帖,“警署的头把交椅,警务郑总长,刘副总长,相当于内地公安部长的警衔,这俩人在澳门所有赌场都具备特权,混帮派的也没必要招惹条子,不过廷哥与刘副总长有过节,挺难混的。”

张宗廷在澳门的前途,当真是举步维艰。

我挑高帽檐,整张脸曝露在灯光之下,面无表情从正南横跨到正北,我所经过的每一桌,纷纷停止打牌,男男女女像锋利的钳子一般剜着我的皮与肉,恨不得探究出什么,我对紧随其后的秃头交待,“如果顺利,大B哥肯合作,你记住,张宗廷从葡京撤货的借口是逃离东北将白粉销毁,理由行不通的。葡京不傻,同一批质量批号的毒品在澳门赌场流窜贩卖,威尼斯人绝非不存在葡京的间谍,货物明摆着是张宗廷偷梁换柱了,黑帮的不缺枪,缺粉,这是耍人。单方毁约已然罔顾道义,再欺诈,葡京会报复。”

秃头说那怎办,仓库只有一百九十公斤毒品,剩余在东北和云南,目前局势不能押运了,会败露行踪的。

邻桌的一名中年男子嬉笑着探出右脚,绊在我的去路,我不动声色滞步,马仔见状要冲上去打架,我一个眼色止住,“烟。”

秃头递了一支香烟,我端详着烟纸的洋文,黑白两路的大佬不至没品大庭广众的泡马子,这男的,充其量排在九流的三四类,坊间地痞头子。

我垂下眼睑,往空中抛掷打火机,精准跌落在虎口,弧线处旋转了漂亮的三百六十度,火苗蹿升一寸半,映红了鬓角的碎发,我默不作声吸食,“好狗不挡道,挡道废脚筋。”

我一手衔烟,另一手抽出腰间的勃朗宁,对准男人脚踝便是一枪,血呈柱状喷射,溅了一桌,突如其来的枪击,惊得附近区域唏嘘迭起,男子佝偻脊背捂着伤口痛吼,我镇定自若收了枪,鼻孔溢出烟雾,略带低沉嘶哑说,“再有挡我路者,死。”

赌徒们看着我的目光讳莫如深,无人再站出挑衅,拿不准我到底何方神圣,在亨京酿血案。途径玻璃罩一扇飘荡着帷幔的门时,背对我光膀子的男人念叨了句,“这么大排场,比大B哥的马子还狂,是外地不长眼的生瓜蛋子,还是本地横空出世的女老鸨。”

温香软玉在怀的男人甩出一张牌,挑眉说,“是吗?宝贝,有女人竟然让你不痛快了。”

偎在男人身侧的女郎扭头瞄了我一眼,朦胧的纱遮住我脸孔,虚虚实实模糊不清,她睥睨了几秒,裹着三分醋意和厌弃,“好标致的靓女。说吧,你瞒着我欠下的风流债,登门讨了?”

男人撩起女人短裙,掐着她屁股,埋进奶子里呼哧啃了一口,女人骂流氓,握拳捶在男人裸露的胸毛,男人反手擒住,吻她的红指甲盖,“香。宝贝,我就爱你的骚。”

我嗤笑,东北的骚神碰澳门的骚圣,说句瞧不起她的,她火候差得远了。

男人左腕卡着硕大的劳力士,他大掌一挥,荷官将帷幔徐徐卷起,没了隔阂,里面场景看得明明白白。

他四十出头,相貌不丑,偏凶煞恶相,大又圆的肉鼻子格外吸睛,脑门儿纹了一只墨蓝色的蛇头,是一种南非剧毒眼镜蛇,毒性世界之首,仿佛第三只眼睛,看得毛骨悚然。

秃头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我臀后,他搀扶着我坐下,我单腿翘起,右臂搭在扶手,坐姿优雅霸气,有一算一,有二算二,在赌徒的瞩目下,侃侃而谈,“蔡老板,幸会。澳门城久闻您办事雷厉风行,今日见您庐山真面目,欢喜之至。我男人来澳门混碗饭吃,您多关照了。”

我斜叼着烟卷,波浪长发垂在肩膀,白皙的一字锁骨若隐若现,透着千般风情,万般婀娜。

大B哥朝着桌底摆放的鎏金痰盂里啐了口痰,咬着的牙签悬浮在水面,绯红的漆釉映衬着水波也猩红,晃来晃去,像匕首浸泡在鲜血中。

“你男人,哪位?报名号。”

我抚了抚小巧玲珑的耳环,“张宗廷。”

大B哥微怔,一时没吭声,他马子倒是惊讶,“金三角的毒枭张三爷?他是中国大名鼎鼎的黑老大呀。内地有句话,乔四爷扛鼎黑社会,见了张宗廷称大哥。他论第二,无人敢第一。”她娇滴滴向大B哥的耳蜗吹气儿,“可惜,他垮台了呢。怎地东北混不下去,跑澳门了?”

我似笑非笑,“澳门区区弹丸之地,东三省一枚炮仗,轰得男女老少家破人亡,澳门的老大,猛龙过江不是人呀?”我掸了掸烟灰儿,“是人,在东北的匪首面前,又算个屁呢。战场无常胜将军,败了一战,不是败了终生。张宗廷东北混得成名成腕,澳门的去,未必活得过一年。”

我神色端庄,言辞轻蔑至极,大B哥眯缝着眼皮儿,舌头舔舐着上下牙床,他一边看向秃头,一边拿夹住雪茄的手指我,秃头说,“我们嫂子,劳恩。”

大B哥的雪茄掺了罂粟烟草,雾霭浓稠,挥发得慢,而且香得诡异,我屏息静气,半口不噬,他接连嘬了几下,憋成一团雾,喷向我上空,我知道他在试探,我是否贩吸毒品,港澳台的黑社会和内地不同,涉黑的不吸毒在道上吃不开,我岿然不动,任由烟吞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