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还真想搞?大官的太太,死于非命她男人查雇主,咱能跑,先奸后杀,家伙长你裤裆,你要命吗?”
男人纳闷儿说她到底啥来头,军区参谋长的车都寻来了。
“少废话,解决了拿钱去外省,这辈子他妈的不回了。”
他们步伐越走越快,山里的风寒凉,直扑命门,我清醒了一些,艰难撑开一道缝隙,观望着曲折的窑洞,难怪条子的警犬也搜不着,石墩堵了洞口,焚了两柱香,香味逸散,四面八方皆是疑点,冯灵桥做了万全准备,就没打算让我继续喘气。
我整垮了鲁曼,戕害了蒋璐,斗赢了陈庄,厮杀了祖宗十几个情妇,久经沙场亦无常胜将军,善恶终有报,是我偿还罪孽的时候了。
通往地上的台阶总共有十几层,遗落锈迹斑斑的血痕,新的涂着旧的。每一座城市都有世人看不到的罪恶角落,活在远离王法的暗无天日下。
此时日薄西山,是四五点的光景,绑匪简短的一番对话,便不作犹豫,拎着我的衣裳标签,往两米高的大肚水桶里一抛,紧接着我迅速向下沉没,清脆的水花巨响在幽冷的寒潭里滚动,台风呼啸的大浪,奔涌着翻腾漩涡,我来不及挣扎,呛了一口水,气管闷得胀痛,腐烂的夹杂着苔藓垃圾的臭水无孔不入往胸腔挤,恨不得立刻灌满我,缸底湿滑,垫满了苇叶海藻,我踩上便跌倒,我绝望平躺,微弱的一圈金黄色的光源被混沌的气泡吞噬,我双手抓挠缸壁的边缘,仰脖试图浮出水面呼吸,绑匪狠狠地按住我脑袋,把我朝深处压,情急之下本能的求生欲,我扯着他的袖绾一同拉下水,起伏厮磨间溢出缸口许多,我逮着千载难逢的时机张大嘴喘息,另一名绑匪举着铁锤正要砸我的后脑勺,他举臂的蛮力骤然一收,呆滞目视前方的歪脖槐树。
只听咔嚓一声,绑匪的右胳膊折断为两截。
他懵了,一两秒钟,锥心的脱臼痛袭来,他五官扭曲在一处,尖着嗓子哀嚎,鲤鱼打挺似的抽搐。
拿枪指着他眉心的是马仔装扮的年轻小伙,沉稳而不露声色,大手一挥,把我捞出了水缸。
“冯灵桥呢。”
在水里浮动的绑匪没有机会摸枪搏杀,他只得扒着边缘求饶,“大哥,冯姑娘在后院的银色宝马里,我们是受她”
此起彼伏的两声闷弹,缸里的水顷刻染红,脱臼的绑匪也没能幸免,脑壳中弹,血流如注。
做了消声的军用64式加长版狙击枪。
马仔把枪扔进草壳里,粗略埋住,他吹了口哨,两名下属下一秒闯入,搀扶着我沿着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资本前院废弃厂房。
而救我的男人,则冲向了后院。
我全身湿透,散发着无法形容的恶臭,连我自己都讨厌这般惨状的程霖,狼狈,无力,肮脏又狰狞。
两个马仔小心翼翼架着我绕过一扇漏洞百出的木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他们停了步子,互相使眼色,同我藏在一堵倾斜角度的水泥板后。
“程小姐,委屈了,廷哥要从冯书记手里挖人,您稍等片刻。”
是山里穿堂的风冷,还是旁的,我不知,我打了一个激灵,隔着四四方方的石桌,我看到阔别两日两夜的张宗廷。他穿了一件紫色的丝绸衬衫,黑色呢子风衣敞怀,攥着一副扑克牌,他抽了一沓,其余掷在桌面,积累的陈年粉尘熙熙攘攘卷起,呛得相对而坐的冯秉尧连声咳嗽。
张宗廷并未改变,他依然如初。
结实而充满力量。
他袖绾镶嵌着一枚琥珀玉的袖扣,挽了三折半,露出精壮的纹绣了黑龙头的小臂,他气定神闲,少言寡语,悠闲自得叼着一支墨西哥雪茄。
冯秉尧瞅着张宗廷一言不发斗牌,神情略带阴毒,如此疏离威慑的他,是他从未见过的。
空气中泛滥着诡异凶险的征兆,冯秉尧试探问,“什么急事匆忙找我,又不说话,遇到麻烦了?”
张宗廷甩出一张红桃Q,他门牙咬着烟蒂,烟雾熏得眼睛微眯,冷飕飕唤了句,“冯书记。”
他和冯灵桥敲定婚期后,便改口叫伯父,骤然变回最初的称谓,冯秉尧有些莫名其妙,“灵桥耍性子了?”
张宗廷不语,他慢条斯理碾磨大拇指的翠玉扳指,冯秉尧苦口婆心劝慰他,“灵桥娇生惯养,她坏心思没有,只是小心机,无伤大雅,你多包容她,我也这把年纪,退位前,我会为你打点好,退位后,我唯此独女,你们也不愁几十年的日子过不舒坦。从政多少积蓄了些资源。”
张宗廷把扑克集中在左手,右手夹着烟卷,阴恻恻抬眸瞥他,“冯书记既一早清楚她的性子,就该警告她什么不可为。如今大错铸成,恕我不念你我的旧情。”
他抛出一张黑桃A,他玩儿的这副牌,黑桃A是老庄,他破了庄,黑道的行话相当于终止了合作。
冯秉尧脸色突变。
“宗廷,你这是给伯父耍难堪?”
张宗廷舌尖舔过门牙,大团烟雾遮天蔽日啐了出来,“冯书记摆灵堂,你六十丧女。”
绑了沙袋的偏门,阿炳亲自拽着一个女人从废弃的臭水沟拖入厂房,他动作蛮横粗鲁,丝毫不顾及女人赤裸摩擦砖石的皮肉,冯灵桥啼哭着,她拼死护住胸前磨碎的衣襟,她大喊爸爸!我没有做!宗廷误会了我,我只是路过!
屋檐栖息的乌鸦,展翅惊飞,簌簌坠落的羽毛粘住了她的唇,她无意识吞咽,梗在喉咙,憋得脸涨红。
冯秉尧大惊失色,他指着自己褴褛如女囚的女儿,“张宗廷,你什么意思?”
阿炳反手一拳,磕在冯灵桥的鼻尖,这一下凶残暴戾,果断稳准,冯灵桥的鼻子整个塌陷,血肉模糊。
她的哭声发闷,淅淅沥沥的,像经历着多么难捱的折磨,她透过粘稠的血污,不可置信睹视着张宗廷,“我没有。你了解我的。”
张宗廷转动扳指的手一顿,他面无表情,如同针对全然陌生的女人,“程霖是你绑的吗。”
冯灵桥啼哭着摇头,但她没有吐一个字。
我的名字恰似深水炸弹,把冯秉尧刺得体无完肤,这两字意味着哈尔滨至高的女人地位,而他的女儿,竟莽撞到闯下弥天大祸,他涣散诧异的目光定格在冯灵桥佝偻的躯体,“灵桥,你究竟干了什么!”
冯灵桥不断否认,否认到最后,她丧失了那点执拗,她泪眼朦胧对冯秉尧嚎啕,“爸爸,我没有如此失败过。您不会明白,明知未来丈夫把自己当成一只踏板,连起码的尊严和忠贞都不给予,我看着他将所有温柔都给了别人,您告诉我,我该怎么从容。”
冯秉尧痛心疾首嘶喊,“灵桥,你糊涂啊!”
张宗廷无动于衷,他掐断了烟头,“冯书记,你这回保不了她,你的面子,不够分量。”
“宗廷,灵桥愚钝,该给的惩罚,我不拦你,总要做一份交待,只拜托你你念及她是你未婚妻,也念及我…”
不等他说完,阿炳朝这边点了下头,两名马仔心领神会,扶着我进入场楼,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听清,“廷哥,程小姐伤势很重。容貌怕是毁了。”
张宗廷转身的一刻,我蜷缩着捂住自己,死活不肯直面他,他拔下扳指丢给阿炳,一把将我按在胸膛,他生怕我将伤口撕扯得更大,单臂拥抱我,禁锢住我扣在伤口不肯挪开的手,在耳畔呵斥,“冷静下来,程霖。看清楚,是我。”
他语气的无助,懊悔,延迟,都像利刃搅动着我。
我不管不顾挣脱他,尝试了无数种偏激的方式,都逃不出他的怀抱,他温柔抚摸我的脊骨,一遍遍亲吻脏兮兮附着淤泥的额头,“不丑,手拿开,小五。”
我瑟瑟缩缩的在他诱哄下,垂下了那只手,胆颤心惊的抬头,我从他眼中,看到一瞬间的愕然,他没料到冯灵桥下手如此残暴,不是点到为止的泄恨,而是妄图焚毁我的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