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力说我转达州哥。
我挂断电话,两手死死按住,瞪着一堵墙壁喘了半晌,才将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压了回去。
双面间谍果真不容易做,情报要及时送,以免彻底失去祖宗,张宗廷的命我也要顾虑,真假参半,拿捏得当,简直是稍不留神送命的苦差事。
张宗廷走后的第三天傍晚,一切如常的哈尔滨,安静得诡异,米兰忽然找我,她婚事告吹后,拉皮条的劲儿更胜从前,用她的话说,男人鸡飞蛋打,老娘靠自己也得蒸一碗鸡蛋羹。
她说CoCo酒吧有个局,特阔气,八成是政府子弟,虽说老子职务不高,但风月山庄那么牛逼,一下子都凑不齐一打儿,能探听不少官场的消息。
当前对我而言,假消息都比眼巴巴等着有用,我说马上过去,她告诉我到了找前台,凯姐接我,那是她铁子。
哈尔滨的所有荤吧,就是比夜总会档次低的场子,凯姐是老鸨子里的大姐头,专门给土大款暴发户的公子哥儿送妞儿,千金送鸭,外号飘刀儿,黑话又叫一刀切,小场面大门道,最赚钱的就是这些局儿,一般姑娘想进都够呛,门槛儿极高,非雏儿要么特俊俏,要么绝技傍身,九曲回肠会伺候。
我到达CoCo时,正好凯姐在门口迎我,我讲了几句客套话,她没外界传得摆架子,估计也不敢和我摆,我跟着她上三楼,她一边走一边说,“米兰让我给你开312,中间的门儿别打开,是空的,311签单的是司法院公款。”
公款嫖娼,司法院的人物看来私下没少给土皇帝送礼。
路过311包房时,里面喧嚣混乱的声响吸引了我,我不经意望进去,沙发正中央坐着一个打扮花哨的男子,怀里左拥右抱两个出挑的俏鸭子,他下巴的瘊子我认得,东北的上流社会无非这么大点,长相特殊的人物架不住口口相传。
我隔着那扇时开时合的门打量良久,若没记错他是港丽的头牌鸭王,阿政。不是什么天潢贵胄,但和这领域的客人沾边,实打实的名气,也算我半个同行。
圈里无人不知他是个双头儿,前后都能用,他原先当鸭子那阵,工作上男女通吃,常年药不离口,他陪过的富婆十有八九对他很难忘怀,说他花样闻所未闻,从头到脚每一块地方都会弄,不少鸭子纳闷儿他十几岁下海,服侍女人哪来的经验。敢情是当后座儿时从男客户身上学的。
后来傍上了司法厅副厅长的女儿,也是够励志,麻雀变凤凰,上层社会表象高贵,糜乱肮脏的内幕多了去。副厅长的女儿私生活不正经,官场公子哥儿背后喊她“小香梨”,一对梨形胸,长而尖,据说她这点事差点把老子拉下马,原本要提拔厅里一把手也泡汤了,她还追过祖宗,祖宗和文娴没复婚那几年,别看二奶一大票,仕途老头子凡是有女儿的,都恨不得送进沈家门,当沈国安儿媳,从此光宗耀祖,在东北横行霸道。
三司部门土皇帝门儿清,连帖子都没看,直接撕了。
我问凯姐阿政怎么重操旧业了,离了?
“哪呀,小香梨被他哄得五迷三道的,好着呢。他现在得势了,当年怎么忍的,现在还呗,他来了好几个晚上,点的是之前欺负过他的,干得可狠了,有俩都裂了。”
别说,新鲜热乎的仕途丑闻除了下三滥地方,还真没处听。
我进了312,凯姐没陪我,她吩咐侍者安排果盘就走了,我坐在紧挨那扇空门的沙发,模模糊糊的听见阿政说,“复兴7号改路线了,凌晨四点半登陆了吉林港,条子一点风声没收到,连一直跟进这事的市检察院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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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酒的姿势一歪,杯子几番摇摆,破碎在脚下。
这拨人里有懂行的,估计半只脚踩在里面,内幕倒灵通,“吉林的地盘,一半是林柏祥的,另一半张宗廷和九姑娘分了,那边油田最肥,张宗廷没打主意,他多少要敬三分老江湖,直接扼住了吉林港,做码头生意,林柏祥半路丢了牌,家丑不可外扬,于是外行当吉林港在他手里,其实早是张宗廷的疆土了。复兴7号登陆在吉林,只怪白道的耳朵背。”
“荣哥,盯这艘货轮的条子可不少,市检察长亲自摸鱼,闹得沸沸扬扬,这不砸招牌吗。”
有男人啐了口痰,“你以为姓沈的是好鸟?吉林登陆又怎样,逃不过他和他老子的掌心,张宗廷只要不出东三省的边境,他输定了。”
“赶紧上妞儿啊,他妈的,都死光了关老子屁事!”
隔壁还在继续,我已经坐不住了,匆忙起身拉开门,直奔旁边包房,冲米兰的关系,只要我不过分,凯姐地盘没人管我,我无须掩藏自己,单手按住门把伏在窄条玻璃上,目光紧盯那伙浪荡公子哥,对面沙发坐着的大鼻子问,“政哥,您老丈人是司法院的爷,这么大买卖没捞点?”
“捞?”阿政翻着白眼冷笑,“一艘船,沈良洲吃错了药死磕,太子爷和阎罗王打仗,老东西有心吃油水儿,也不敢伸手。等他死了,我立刻把小香梨踹了,早他妈伺候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酒杯凑向鸭子下面,杯口撂着一颗吸管,顶端九十度弯曲,特制的钢铁烟嘴儿包住了吸管头儿,扑哧一声,鸭子皱眉哀嚎,全身都在使劲儿,憋得脸涨红,拼尽全力嘬了半杯酒,干脆累趴在地上。
据说玩儿这个特考验臀力,得会吸,吸的有技巧,稍不留神会脱落,有新入行的玩裂了,盲肠一圈圈散开,淌着墨绿色的胆汁,怎么也塞不回去,客户是一府两院的大人物,压根没讨到说法,不了了之。
空气中扑面弥漫着一股臭味,阿政骂了声操,抬脚踢开鸭子,抽了两张纸擦手,一脸的嫌恶,“跟他妈棉裤腰一样松。”
男人挺会来事儿的,弓着腰给他斟酒,“政哥,消消气,一群畜生,别坏了兴致,这儿的货不错,我一会儿挑俩好的伺候您。”
阿政压着脾气点了根烟,他大拇指抵着男人脖子,特下三滥范儿戳了他两下,“让你老子收敛点,沈良洲干灭了张宗廷,功劳往北京一递,东北的一府两院彻底姓沈了,如果干不灭,顶包的替罪羊也从机关拎,沈国安能不护犊子吗?”
“政哥,这把咱押谁?”
阿政伸舌头舔门牙,“张宗廷够呛。”
我预感大事不妙,这场战役在无声无息间,所有人猝不及防下拉开了序幕,几乎打得场面上措手不及。
我四下搜寻,招呼拐角包房刚开完酒的服务生,他走过来我给了他一沓钱,让他替我结账,顺便和凯姐说一声,我临时有麻烦,赶着办事。
我脑子只一个念头,祖宗这一回对张宗廷真正赶尽杀绝,之前无数次交锋,说白了试水摸底,探一探彼此路数,不论如何惊险,如何棘手,都有退路和转圜。
而现在,张宗廷当饵跑了一趟辽宁,祖宗坐镇黑龙江堵他老巢后路,复兴7号却登陆吉林,看似声东击西玩得非常漂亮,实际上吃力危险的是张宗廷,祖宗扮糊涂,其实一点不糊涂,他一定提前找过林柏祥防止后手,如果他像当初和白道结盟的九姑娘那般与祖宗里应外合,瓮中鳖是谁可想而知。
张宗廷力克死局试图突围,布下一盘绝妙的大棋,恐怕结局仍旧敌不过沈家五指山的重压。
我风风火火走出CoCo大门,还来不及迈下台阶,一簇簇刺目惨白的光束摇晃着自远处倾斜逼射,亮得心发慌,一辆接一辆警车从西南方向疾行而来,风驰电掣半点不停息,盘旋着飓风呼啸而过,刮起阵阵飞扬的尘沙,我一眼认出打头阵的最高检防弹车,这是东三省围剿黑帮最高规格的仪仗,看来复兴7号登陆吉林港的风声不胫而走了。
浩浩荡荡的车队有条不紊驶出很远后,刺耳的嘶鸣声依然不曾消散,米兰的红色宝马钻出堵塞拥挤的车流,还没停稳她便蹿了下来,顾不得关门,迎着我狂奔,她一把扯住我手臂,“是最高检的车吗?省检察厅怎么也出动了?”
最高检在这个关头露面,我更惊讶,这意味什么,我脊背不禁一阵打颤。
“你在辽宁有人脉吗?”
米兰也猜出事情严重性,她说有,但不好多问。
“张宗廷确定在辽宁吗?”
“确定。沈阳一家赌场有人瞧见了他,赌了四轮,连输三十五万美金,整个场子的赌徒都说张老板财大气粗,闹得很大,这么分析,他是故意给黑龙江放风的。”
米兰停顿几秒,欲言又止,“他旁边陪着一个女人,据说是大庆的马子。”
我脸色难看,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和米兰告别,回到别墅当机立断通知阿炳过来,命令他原原本本交待清楚,再隐瞒下去,天头塌了谁也补不了窟窿。
估摸张宗廷没有叮嘱他不许告诉我,他吐口挺轻易的,我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祖宗的确失策了,他押错了宝,张宗廷也不是临时更改登陆地,起初白道的势在必得,想借着货轮整垮他,没成想调虎离山扑了空,从最开始,复兴7号目的地便是吉林港,哈尔滨码头不过挡箭牌,虚晃一招罢了。
确切说,张宗廷没把条子放在眼里,他晃的是祖宗。
老Q的军火也是在黑龙江交易,无形之中给外界营造的假象这块地界才是张宗廷老巢,祖宗自然不疑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