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说罢目光一转,倏而看向我,我拿不准他那剂耐人寻味的目光是何用意,可一定不简单,我视而不见,必然激怒他,日子再混乱,终归要过下去,我目前无力抗争什么,唯有依附男人。

我咬了咬牙,凭借对祖宗的了解,一蒙到底,我说张老板看我值吗。

他饶有兴味打量我,眼神透着坚定沉着,犹如长满棱角的利器,恨不得刺穿我每一块皮囊,驻扎到最深处。

“没什么不值,再贵重的,只要你肯,我也舍得换。”

我心口怦怦直跳,今晚的一切,发生的每一幕,都超出我预料,甚至与我的计划背道而驰,我无法掌控,到底是谁在掌控,我都分辨不了。

我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握拳,无声无息藏在臀部,“复兴7号的价值,我远远抵不过。”

他熄灭烟蒂,随手抛向波涛汹涌的江面,“抵不抵得过,我说了算。我认为值,赔了我也认。”

祖宗脸色骤然一沉,恍若黑压压的积云,压得面目全非,张宗廷扯断领带,解开颈间纽扣,露出一截精致清瘦的锁骨,“我许诺的条件,沈检察长随便开,有言在先,绝不反悔。”

我喉咙猛地窒息,我不知此时的自己,在害怕什么,又在期待什么,无数情绪纠结在胸腔,堵得喘不过气。

我记不得最痛恨憎恶张宗廷是多久以前,可我确定,现在一丝不剩。

他拿着一把斧头,凿开了我封闭的深山。

他捏着一枚银针,刺穿了我仇恨的气囊。

祖宗眯眼不语,摩挲着指腹,他在窥伺张宗廷几分真假,倒是一旁的阿炳大惊失色,最先沉不住气,“廷哥!您不能答应。否则得罪太多人,沈良州哪有本事揽下复兴7号的买卖,他就是把您推进纷争里,伺机绞杀!”

他指了指船头列队的马仔,“兄弟们跟您打拼多年,占据黑龙江,踢倒乔四,独霸一方,眼看要拿下东三省,扶持您坐头把交椅,沈良州把他马子送过来,这不是计谋吗?您一旦接了,咱们覆灭指日可待。”

阿炳恶狠狠注视我,“这个婊子,我一早说她不能留,您不许我崩了她,可她最后,会让您满盘皆输,感情的事,您自己控制不了。”

张宗廷一声不吭,阿炳见劝说无果,情急之下掏出手枪对准了祖宗,与此同时,二力也不甘示弱,拔枪对峙,刚平复的惊叫声再度溢满船舱。

祖宗并未理会那颗黑漆漆的枪洞,他丝毫不担忧自己安危,他清楚这样博弈的场合,生死之上,谁也触碰不了,他眉目阴鸷注视着张宗廷,“张老板的确够诚意,不惜下血本。复兴7号栽了,张老板还能撑得住吗?”

张宗廷眉梢染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深意,“沈检察长怎地忘了,诸葛亮一人唱空城计,城门楼还有两名士兵助威,我独揽复兴7号,就不需要安排一些挡枪的傀儡吗?白道有沈国安一日,你垮不了,在沈检察长眼中,我是那么轻易倒台的吗。”

祖宗瞳孔缩了缩,恍然大悟,旋即肆意大笑,“原来张老板留了一手大招。”

他朝我伸出手,我迟疑了几秒,踌躇不决走过去,搭在祖宗掌心,他揉捏把玩我的手指,“可惜我这个马子,我还不想给。张老板还有其他诚意吗。三日之内,你送来,分量足够,我把她亲自送你府上。”

【明晚0点40,最近出了点事,刺情权谋也不好写,正在过一个坎,马上理顺了,月中开始多更,晚安。】

129 你想要什么

我的指尖包裹在层层叠叠温热潮湿的掌纹里,祖宗的手无比滚烫厚实,可我觉得冷,止不住的阴冷。

他要将我送给张宗廷,这么久同床共枕的情意,敌不过一场权谋势力。

虽然早有预料,真正发生时,依然有那么一丝半缕的落寞和绝望。

我爱的男人,不是寻常百姓,所谓的身不由己,令我全部心血和挣扎付诸东流。

张宗廷面容不见半分被戏耍的恼怒,他满面春风,笑得轻描淡写,“沈检察长到底舍不得,还是和我一样备了后手。”

“同张老板智斗,所有招数写在脸上,能有胜算吗?”

他们两人对视几秒,放声大笑出来,阴森森的笑声充斥着死寂的船舱,听在耳朵里刺疼又凛冽。

阿炳完全放弃劝诫,他立在一旁,眉目凶狠注视着我,倘若此时给他一柄刀,他毫不犹豫会手刃我。

东北的黑老大,几十年风云变幻,红颜祸水一向是垮台的导火索,张宗廷不爱美色,不动春心,是这些手下安心追随他的关键,他为女人动摇,在他这个位置根本是自寻死路,后果必定军心涣散。

张宗廷抬手示意他这方的马仔收枪,祖宗纹丝不动,直到那些黑漆漆的枪口全部消失在他视线里,二力忽然扣动扳机,指向脸色涨红的阿炳,“怎么?张老板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住了。州哥也不是吃素的,交易是您主动谈,面子栽这么大,州哥看不到诚意。”

张宗廷太阳穴的两缕青筋清晰凸起,他似是怒了,隐忍到了极致,低眸摩挲着扳指,脸上的阴郁之色愈积愈深,“收。”

“廷哥,沈良州钻空子,他小人之为,我们客气什么?大不了船里鱼死网破,咱的人遍布东北,还怕搞不过一窝贪官吗!”

张宗廷眉目倏而一沉,沉得快而狠,不留余地,不容置喙,他犀利凶悍的目光扫向阿炳,满是警告,阿炳不敢和他僵持,愤愤不平把枪塞进裤带,“廷哥,如果有一天您输了,一定是这个女人毁掉的,咱们赤胆忠心,架不住您往火坑里跳。”

他撂下这一句,带着十几名哑口无言的保镖走出船舱,他们离去的背影仓促而暴怒,可谁也无法怎样,张宗廷压着他们,他一句话,不能不听。

我心里清楚,士兵生了不满与二心,将军的马在战场骑不稳,正如谣言四起,火烧一片,及时拯救也千疮百孔。祖宗这一步棋何止为了刺探复兴7号的情报,说白了,他心知肚明,这艘客轮不过掩护几个接头分子,小打小闹的消息,对整个大计作用不重,倒是离间计,玩得漂亮且不露声色,从内部击垮,摧塌,让张宗廷无形之中失掉千军万马的拥护。

仅仅一霎间的念头,我觉得祖宗是这世上最恐怖狡诈的男人。他不露相,却精明入骨,他的城府压根不是我玩得过,猜得透的。

“沈检察长,过时不候的道理,你懂。”

祖宗点头,“三日,不急,张老板慢慢找筹码,你该清楚,我最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张宗廷挑起一半唇角,邪气冷笑,他弯腰跨出船头,身姿潇洒利落,皮鞋踩在江山吞没的甲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一如我心口一下下刀割般的灼痛。

他是雨,润物无声,何时驻扎我心底,侵占了我的风月,我无所察觉。

他是浪,惊涛廷迈,卷起我的万丈红尘,世间悲欢,我知晓已晚,再难拔掉他亲手埋下的钉子。

二力等船上只剩下我们这边人,他拉紧保险栓,问祖宗怎么办,还查吗。

祖宗往三节舱内瞥了一眼,我刚刚放行的那伙人捧着啤酒谈笑风生,丝毫不关注一门之隔的二节如何危险重重,像无关此事,可表现得太从容洒脱,也有欲盖弥彰的味道。

我瞬间捏紧了拳,十指甲盖扎入娇嫩的皮肉,我感觉不到疼痛,事情逼到这地步,早已不是我畏惧后悔彷徨便能抹杀,回不去原点,我和祖宗都清楚,我们已经越走越远,在一个又一个阴谋意外和猜忌算计中彼此离散。

祖宗竖起衣领,遮挡半副脸,闷声不语穿梭过堤坝,出了码头,他潇洒利落得很,也未给任何答复,二力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请示我,我干笑了两声,笑得多假,多鄙夷,他不傻,自然听得明白。

“你不是很有主见吗,怎地不敢抓了?”

二力说主子吩咐,手下办事,程小姐给个准信。

袖口轻卷,露出白皙颤栗的右手,我二话不说,对准他脸颊招呼了下去,这一下,打得要多狠就多狠,我整条手臂几乎震麻,二力脑袋被打偏,他僵硬住,半晌回味不过来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