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卿儿今夜过于……孟浪,着实令我有些吃不消而已。”封行云一边轻抚着明月卿的脊背,一边说出??了方才没说完的半句话,而这显然再次惹得明月卿不高兴了。

“你又拿这话堵我。”明月卿说完便恶狠狠一口咬在封行云胸上,听到人痛呼求饶后才泄愤地松口:“吃不消、吃不消,你先前拒绝与我行房便是寻的这个借口,如今更是一字未改地再拿来骗我!你虽是肉体凡胎,可修道先修体,你入门数载莫非还同初学者一般连最基础的炼体都没过吗?”

“卿儿,我没有骗你,我是早过了炼体不假,可我最近……”封行云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他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神情,原是想就此打住,可迎着怀中卿儿灼灼的目光,他最终闭了闭眼,似下定决心一般复又苦笑开口道:“好像有了散功的迹象。”

第四十五章 自欺欺人(明姐被禁咒回旋镖会心一击,大发屌疯中)

修道者虽个个恪守礼法,讲究君子之风,但无论是世间机缘抑或洞天福地本就有限,天地间的灵气也日益稀薄,修道者不论亲疏远近实质上彼此都存在潜在的竞争关系。

在这样残酷黑暗的潜规则下,主动向他人自曝其短无异于是亲手向对方递出了一柄面向自己的尖刀。

故而明月卿几乎是在听清话后的一刹那便从封行云的怀中坐了起来,他柳眉微蹙,漂亮的大眼睛里盛满不似作伪的关怀之色,只是明月卿到底出身修真世家,年纪虽小却见多识广,即便此刻脸上写满担心,但也仍是一副运筹帷幄的从容姿态。

他放缓了语气,轻轻握住封行云的手宽慰道:“行云,你再同我说仔细些,散功的迹象具体是指什么,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封行云知道,自己既同明月卿早已是亲密无间的关系,那他二人就该坦诚相待。最初察觉到有散功之象时,他怕是自己疑神疑鬼,判断有误,担心说出来害卿儿和自己一样日夜担惊受怕,便独自忍下。

可后来当散功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封行云已经无法再自欺欺人时,他却出于下意识的排斥与不信任,选择了闭口不言。今日若非情势所迫,他只怕还将继续隐瞒下去。

可当看到卿儿在得知此事后,那满心满眼真挚的关怀忧虑,封行云不禁产生了一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歉疚心情,于是他有些惭愧地移开了目光,坦诚道:

“最初有散功之感应当是打我们从安阳县回到宗门后开始的,若要说得再具体些……卿儿还记得你第一次在人前与我避嫌时的情景吗?……那日你抛下我和洛时序他们一道离开后,我到了演武坪却觉心口滞涩难忍,周身灵气游走受阻,莫说练习术法,就连剑都险些拿不稳。”

“可那时,那时……”回忆起那天遭受的难堪,封行云其实早就释然了,只是让他这样大大咧咧的人对外剖析起自己的心境,他难免还是感到不好意思,双颊也有些飞红,“那时我以为自己只是生你的气了,所以郁气凝滞才觉功法运转吃力,后来你同我道过歉,我第二日便好受多了。”

“只是再往后这样的情况时不时就会毫无规律地发作重现,我也曾找过好些大夫看,可任谁都没查出问题,说我这许是疑心病,开了几贴安神宁心的药吃下就好,我也照大夫说的,试着将注意力放到其他事物上去,不再将它当做一回事。”

“然而天不遂人愿,经过我这一通瞎努力,散功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尤其是我们从陈府回来后。这几日我意志消沉,时常感到疲惫,不止是因为伤重过度,也是因为频繁散功,以至于我无法连贯调息,运转灵气修补伤处。”

封行云说着不由叹出口气,而他一停顿,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也是这时封行云这才发现,他说到现在卿儿竟始终一言不发,再定睛一看,只见明月卿半点不复方才的镇定自若,他目光定定地看着虚空中的一个点,原先的游刃有余已然消失不见,满脸只剩下遭受重大打击后的呆滞怔愣,整个人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封行云从未见过明月卿这般颓萎的模样,但他知道这是因为卿儿在担心自己,一时间是既有些为对方担忧,但又觉得内心一阵暖流涌过,于是他强打起精神,反过来笑哈哈安慰道:“不过既然那么多大夫都说我没事,我想可能就是我思虑过重,想得太多。正好再过些时日我们便要放假了,到时我好好放松玩一玩估计就能好个大差不差了。”

明月卿听后并未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看向封行云,勉强挤出笑模样,封行云又揽着人的肩膀顺着话头宽慰了会儿,明月卿才渐渐缓过神似的同他搭了几句话。不过之后他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低沉,哪怕唇畔带着笑却也依旧让人感到沉闷。

封行云原想再耍耍宝逗个乐,奈何他实在捱不过如山倒的困意,说着说着便意识不清地搂着明月卿沉沉睡去了。

夜半。

封行云已然彻底陷入深眠,而被他拥入怀中的明月卿却彻夜未眠。明月卿的眼眸黑白分明、清澈美丽,可如今眼白的部分却结满了蛛网般的血丝,使他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偏执癫狂。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明月卿枕在封行云的小臂上,神经质地咬着拇指的指甲不断疑惑地喃喃自语着,圆润可爱的指甲盖被他咬得坑坑洼洼,指腹更是被牙尖磨得血肉模糊。

明月卿着实不解,可他却并非是为连日来折磨封行云的怪象不解。那些凡间庸医绞尽脑汁都查不清的病因,在明月卿看来却是一清二楚--因为他就是致使封行云散功的罪魁祸首,当初他植入封行云心内的禁咒看来生效了。

但若只是如此,断不至于令明月卿困惑得这般失仪。

根据族内禁书上的记载,咒术只有在施咒者与被施者两情相悦的情况下才会隐而不发,直至三百日期满,不解自消。

否则在入体之初,禁咒就该因自己不爱封行云而在其心间生根结种,这便意味着封行云就算要散功,早在安阳县时就该有所征兆,怎么会拖到回宗门后呢……

明月卿百思不得其解,冥冥中他自己的识海似闪过一个若隐若现的答案,只是那答案犹如流星般稍纵即逝,瞬息就湮灭在了万千个念头间。

“为、什么……为什么……”过载的思考令明月卿头痛得几欲昏厥,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得胀痛着,修长纤白的脖颈也狰狞地鼓起条条青筋。

明月卿不由呜咽一声,痛苦地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而就在这时,他的识海中突然响起一道雌雄同体的声音:

“何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而折磨自己呢?”

“谁!”明月卿赤红着双目警觉起来,两段白绫更是瞬间离开封行云的身躯,进入备战状态。

声音轻笑两声,却并不回答,只是缓缓道:“你为他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可他却在旁人身下婉转承欢、夜夜笙歌……这般朝秦暮楚的贱人就算千刀万剐亦是死不足惜,如今不过只是有了散功之象,你又何须如此在意?哦--”声音拖长了尾音,“还是说你爱上他了?所以如今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受苦,才会舍不--”

“怎么可能?!”明月卿陡然暴怒。

“怎么不可能?”那声音紧随其后,咄咄逼人,“你若不爱他,为何今夜要因他如此痛苦?你当日既然选择对他种下禁咒,今日一切你不该早就料到?他散去的功力都会凝于心间花上,只要服下便对你的修行大有裨益,这不本应是你乐见其成的吗?”

“你若不爱他,为何在陈府时还要耗尽灵力去救他?当时苏贞贞就已告知过你,那阴画能够为你所用,画中所囚生魂越多,所能驭使的威能就越大。明明让他二人陨于画中才能使你的利益最大化,你却为何不照苏贞贞说的做?”

“你若不爱他,早在他背叛你跟薛灵羽通奸时你就该杀了他。他不过是区区一只蝼蚁,是最下等的低贱凡人,你有千百种手段、千百次机会能让他在这世上无声无息地消失,可你为何时至今日都还不动手?”

那声音开始还带着几分轻佻的嘲弄,可越说到后面,声音便越发显得低沉,直至最后,他用近乎沉重的语调无情地宣判道:

“明月卿,何必如此再自欺欺人。承认吧,你早就爱上他了。”

“可既然我爱他,为何禁咒还会生效?!”一直沉默的明月卿骤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他周身黑雾四溢,漆黑的眼瞳亦霎时变为惑人的雪青色。

…………

识海内的声音消失了,屋内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嗬……呵……”明月卿披散着??如墨的长发,神情疯狂地扯扯嘴角,从唇齿间挤出两声渗人的冷笑,“说啊,怎么不接着说了?”

他病态地不断咬着指甲自言自语道:“早已知你是心魔作祟,不过是一派胡言、蛊惑人心罢了……我怎么可能会将你的话当真。我会爱上封行云?当真可笑……那样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婊子只配用来泄欲罢了……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他啊……哈……至于散功……说不准禁咒出了差错而已……对啊,咒术一道本就千变万化,有时失之毫厘效果自然就会差之千里。再者那禁书记载也未必属实,或许禁咒并非入体生效而是会有潜伏的时间呢……”

独自喃喃了不知多久,明月卿总算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而他回神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下意识寻找封行云的身影,他将目光投向床上时,余光瞥见学舍内像是经历了一场风暴的暴力席卷,满屋狼藉,几乎没有一处能够落脚的地方。

但好在他的封行云被白绫保护得好好的,所以其他的他并不在乎。

明月卿仪态优雅地坐在床畔,深情款款地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封行云,他眼中闪动着妖异森然的流光,两段白绫见了也不由地瑟瑟后退。

“行云,”明月卿浅笑着用手背轻轻划过封行云的脸庞,“你的心上有我种下的一道咒,也正是此咒让你散的功,我现在能将这咒解了……可我不会那么做,因为这是对你见异思迁的惩罚!……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它危及你的性命,因为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它自己就会乖乖消散。”

“所以,封行云,让我爱上你吧……让我爱上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