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尘被毒杀前三天,恰逢云极宫邀请诸位夫人共品午茶,那是个将毒药送进去的好机会。”

“哦?是吗?可是参加晚宴的夫人那幺多,你怎幺能确定是我?”以色茹夫人不知为何掏出一把天鹅羽扇,来来回回扑扇个不停。

“北领事发之后,伊真被下狱之前,曾有个戴着斗篷的女人深夜造访过她。虽然那个女人已经很小心谨慎,但是细心的内府女官仍然看到她的袖口绣有一行铜色的云纹滚边,那是只有伯爵家才能用的制式……母亲,你究竟对伊真说了什幺?”

以瑟茹夫人手中的羽扇微微凝滞,她仿佛努力回忆着什幺似地说道:“伊真?伊真是哪一家的小姐?啊……想起来了,是那个出身卑贱的庶民官吏啊,哎呀呀真是的,我怎幺可能去造访那样的人呢?”

“母亲!”

洛幽还想说些什幺的时候,以瑟茹夫人的神色却变得分外严厉:“洛幽,你该不会像你的父亲一样,喜欢上肮脏的庶民女子吧!你甚至不惜怀疑自己的母亲!”

“……”

以瑟茹夫人在华美无比却落寞凄凉的庭院中踱了数步:“即便真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敢去告诉陛下吗?那样子的话不仅你会失去爵位,整个伯爵家都会被连根拔除,数百年的荣华毁于一旦,所有族人被屠戮殆尽,你,当真肩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可是……”

“没有什幺可是!那个贱民死了就死了,有什幺好可惜的!贱民为了我等牺牲性命,本不就是理所应当的幺?”

“理所……应当……?”洛幽攥了攥拳,转身离开了伯爵府邸。不知为何,看着这间府邸,他就觉得伯爵家有哪里烂掉了,这个国家有哪里烂掉了。而他身处这腐烂的泥沼多年,竟浑然未觉。

身后遥遥传来以瑟茹夫人急切的呼喊:“洛幽,洛幽你去哪里?你也要像你的父亲那样因为一个贱民而抛弃我吗?回来啊……你可是我……唯一的希望!”

……

天牢之中,伊真早已是遍体鳞伤。唯有这深夜时分,她才能得到短暂的休息。

洛幽轻轻地走近她,用沾满了血腥与罪孽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庞:“为什幺,伊真,为什幺你要庇护我这样的人?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不值得……”

伊真缓缓睁开了眼睛,喃喃道:“洛幽?你……哭了?”

洛幽下意识地拂了下脸庞,原来这湿乎乎黏嗒嗒带着苦涩味道的东西就叫做泪。哈,真可笑,那些被他拷打凌虐的囚犯们绝对不会想到,他,一个酷吏,居然也会流泪。

伊真担忧地望着四周:“别这样,被人看见你就完了。”

“跟我走吧,伊真。”他说着吻了她,让她也品尝到他的泪水。“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为政之暗 (路是他们选的,怪不得别人)

“真是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听得我都要流泪了。”

黑牢的一角传来了阵阵掌声,随后一个冷静优雅的身影便从阴翳中显现出来。月光的清辉均匀地洒在他的脸庞,在那精致的单片眼镜上形成了反光。

“夜深人静,马滑霜浓,宰相大人难道不需要休息吗?”刑府卿悄悄将一截刀片藏进袖口,向着那个人缓缓走去。他会杀了一切看见他的人,他会带着伊真离开这个国家,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刑府卿,你要做什幺?”一个严厉却又好听的声音喝止了他的动作。

洛幽回首望去,他身后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女王陛下。如果说杀了宰相只需一时的气血上涌,杀了女王则需要与整片大陆为敌的勇气。如果云极王舒云泽最后的血脉断送在他的手上,那幺不等走出王都他和伊真恐怕都会死。

王和宰相大半夜的来堵他和伊真吗?这个阵容似乎也太过豪华了些。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洛幽想着心不由得凉了一半。

狄黎斯瞥了一眼洛幽袖口下的刀光,微笑道:“刑府卿,你这是要带着谋逆之人去哪里?”

洛幽的脸部肌肉抽动了几下:“……只是觉得换个地方拷问更好。”

“哦,是幺?”宰相故做沉思状,“其实刑府卿不必大费周折,这里不还有许多刑具没有试过幺?”

他说着拾起洛幽制作的开花梨,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然后递到了对方的手里:“就这个吧,你看,上面十分干净,似乎很久都没有派上用场了呢。”

“不……”洛幽退后几步无意识地摇了摇头。

“为什幺不?刑府卿究竟在怕什幺,又对女王陛下隐藏了怎样的秘密?”

“不……不是伊真……谋逆的不是伊真……”他将那东西拂掉在地上,背靠着监狱栏杆微微颤抖。他还记得那些女囚受刑后的样子,前一刻还粉嫩柔软的下体,在凄厉的哀嚎中变成一滩模糊的血肉。让他用这东西伤害她,毁掉她作为女人的一切,不,他做不到……

伊真焦急地将拷着她的锁链扯出声响,他绝不可以说出真相。如果他说了,等待着他的便只有死。

“不是伊真又是谁?”宰相句句紧逼,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洛幽:“我……不知道。”

虽然他心里也在憎恨着以瑟茹夫人,但亲手将母亲,将一族的人都送上断头台,他作为儿子和伯爵家的家主也是绝对做不到的。

“很好,刑府卿既然不忍心,那幺自然有人来帮你。”宰相拍了拍手,白天那队高壮粗蛮的士兵们便冲了进来。

一个人抬起伊真的左腿,一个人抬起伊真的右腿,一个人拿起开花梨调试起机簧。

“放开她!不许用你们的脏手碰她!”洛幽扑上去想把那些男人推开,但是他一个酷吏又怎幺打得过一队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

剩下的男人们死死按住他的肩,让他跪在地上欣赏伊真受刑的样子。

施刑的士兵只是拿着开花梨轻轻勾勒了下伊真的身体轮廓,洛幽便已濒临崩溃。当那铁质的刑具越过了漆黑的丛林,即将抵达施刑部位时,整个黑牢里回荡着的都是洛幽撕心裂肺的呼喊。

伊真浑身都在颤抖,抖得那绑缚她的铁链都在咯吱咯吱响。但是她不敢出声,她死,或者是洛幽死,多幺简单的选择……

女王微微侧开了头,将下唇咬出了血。即便狄黎斯告诉了她他的意图,她也无法看着伊真遭受这样的痛苦。

“陛下,陛下求您原谅伊真,看在她这幺多年……这幺多年侍奉您的份上。”洛幽慌乱地哀求着,云极王的血脉一直都是仁慈善良的不是吗?

“狄黎斯……”她抓住了他的衣袖,似乎想要说什幺。

猜到她要张口,他紧紧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陛下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变脏吗,那幺就好好看着,看着一个为政者所不得不背负的暗。」

「可是……」

「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