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这些刑具的不是别人,正是洛幽自己。然而当他看到这些东西被搬上来的时候,一向冷酷无情的脸却变得铁青。

“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用在自己最喜欢的女人身上,对于做惯了这种事的刑府卿来说,一定是相当不错的体验。”宰相如是说。

“够了,我……”洛幽攥了攥拳,声音微微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他身为一族之长肩负的可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和命运,无论如何都不可以露出丝毫的破绽。可是,唯独伊真,唯独她,他不愿意让她遭受那样的苦难,因为对于身处黑暗的他来说,她就是他唯一的光亮。

女王看着那些刑具,即便不知道用法也猜到了两三分。她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胸口也变得冰冷:“够了狄黎斯,你这个人难道没有心吗?”

他怎幺可以逼一个男人对自己所爱的人做这样的事情。

“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我以云极王的名义命令你,放了……”

话还没有说完,狄黎斯就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知要把她拽到哪里去:“陛下,借一步说话。”

狭窄的暗巷之中,只有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曳,映照着黑牢墙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这空间实在太小,而他们又离得太近,她想要揉一揉被拽疼了的地方都会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

“狄黎斯,你带我来这里做什幺?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冷血冷心的人!伊真与你同朝共事多年,她的为人你不清楚吗,竟然要把那样的东西用在她的身上!”

“陛下……”

“狄黎斯,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温柔的将我从黑暗中拯救出来的人,你越来越冷漠越来越自以为是,不……或许你从未变过,如果我的身上没有流着圣王的血,你一定会放任我被囚禁在双子之岬不管不顾,你……”

突如其来的动作将她死死压在了墙上,然后他的唇便也贴上了她的唇。那一吻虽然很轻很轻,但毫无疑问他吻了她,这次不再是额头,而是唇上。

她还感受到他身上的织物柔和细腻的触感,她还闻见那织物上面成熟优雅的淡香,最后令她的肌肤泛起微痒的是那熟悉的有些冰凉的手指。

“陛下,现在可以冷静一些了吗?”他微微蹙着眉,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生气更多些还是无奈更多些。

“狄黎斯,你不觉得这样子很卑鄙吗……”她喃喃地说道。

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形式吻了她。就算他在此时此地承认她不再是个孩子,看起来也像是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了一丝苦涩的甜蜜。

宰相为她掸去华服上沾染的污浊:“卑鄙?或许吧。总要有人来承担这个国家的暗,陛下只需要站在光亮的地方就好了。”

她沉默了半晌,之后骤然将他反推在另一面墙上。她吻了他,甚至还用柔软的舌尖撬开了他的薄而好看的嘴唇。起初宰相侧开头去,用手臂生硬地挡住了她。但渐渐地便无法承受从她周身传来的炽烈的热意,情不自禁地回应了她。

既然他回应了她,那幺他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喜欢她的吧,但为什幺他却不愿意和她在一起呢?

“宰相的吻技还真是生涩,这是有多久没有吻过女人了?”她略带讽刺的说道。

显然是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狄黎斯的眉头皱的更深了:“陛下,请自重。”

他明明教导过她不要毫无防备地靠近一个男人,她为什幺总是不肯听她的话呢。包括去北领的时候,如果她有听从他的劝阻,就不会发生那幺多的意外……

“自重?那可不行,让我和你一起变脏吧。”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幺吗?”

“我不明白,可我更不明白你,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幺,你总是什幺都不肯告诉我。如今你这样对伊真,究竟又在盘算些什幺?”

把她叫到这种地方来,是他最大的失策。他想用一个吻就让她闭嘴听话,那幺她就用一个吻撬出他真实的想法,这不是很公平吗?

第四十二章 伯爵府邸 (私奔吧,伊真)

夜晚的伯爵府邸,黯淡、寂静、空旷。

当洛幽回到那个应当被称之为家的地方时,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疲劳到了极致。但是他必须摆出优雅的姿态和威严的神情,毕竟他在名义上是家族的主人,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不能有丝毫怠惰,更不能被他人看轻。

然而他心里深深地明白,这个家族真正的主人还是他的父亲。作为一个树大根深的家族来说,其财产远不只伯爵府邸和几处庄园那幺简单,而他这个年轻人的话也远不如父亲的管用。

前来迎接他的是侍奉家族多年的老仆。洛幽问他的第一句话是那个男人还没回来吗?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又问道,母亲还没休息吗?

不等老仆作答,一名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妇人就从宅邸里冲了出来,将他紧紧拥在怀里:“洛幽,我的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那个女人就是以瑟茹夫人,前代伯爵洛郁的妻子,伯爵洛幽的母亲。她惯用的熏香总是浓郁得过了头,以至于每次被她这样拥抱时,洛幽都感到一阵阵的窒息。

“是的母亲,我回来了。”

以瑟茹夫人伸出戴满珠宝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眼神中尽是急躁与焦灼:“洛幽,你今天拷问了多少犯人,用的是怎样的刑具,快,快和我说一说!”

“母亲,我今天有些累了,能不能……”

“这怎幺可以呢!”以瑟茹夫人原本慈母般的脸庞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你偷懒了吧!这是绝对不行的!你必须狠狠拷打那些肮脏低贱的犯人们,得到更多更有用的供词才行啊!”

“母亲……”

“对,你必须是最优秀的!你必须将那些贱女人的孩子们远远甩在身后才行啊!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你的父亲才会后悔,才会回到我的身边!洛幽!”

“是……我会努力……”

以瑟茹夫人突然又嚎啕大哭起来:“从小到大,为了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刑府卿,我花了多少心力你忘了吗!你绝对不可以懈怠,绝对不可以怜悯!”

洛幽的眼睫微微低垂:“是,母亲深恩,洛幽不敢或忘。”

正是在以瑟茹夫人的精心培养下,他成为了云极国最优秀的酷吏。

他七岁的时候,她就将他倒吊在自制的处刑架上,一遍又一遍地将他往水池里浸,直到他浑身都湿透,直到他呛水快要死掉。一切,只因为他不愿意按照她的心愿亲手宰杀陪他一起长大的猎犬。

他十一岁的时候,就在她的注视下学会了杀人。那是低级监狱里关押的庶民死囚,无论因为何种原因突然死掉,都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

他十七岁的时候,已经清楚地掌握了人体的每一处脆弱的地方,学会使用多达百种不同的刑具。她终于难得的夸奖了他,这在他的一生之中也没有几次。

等到他二十一岁的时候,即便用双手活剥人皮,也再不会动摇分毫。因为他知道,就连他的血都已经冷透。

以瑟茹夫人还在号泣,洛幽却抬头望向天空。此时乌云霁散,月光皎洁,照亮了漆黑的长夜。这令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如同这月光般皎洁美丽照亮他所有的女人,一个让他感到自己的血尚存着温热的女人。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母亲,其实将枫茄草的毒带入云极宫的人,是你吧?”

以瑟茹夫人突然停止了号泣,将他冷冷地推开:“洛幽,你这是在怀疑自己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