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晋扭头看见后座的人一脸倦容,不好再多说别的,直接应下了,“那我跟两位解释一下。”

“嗯。”

沈砚清从上车后胸腔就发闷,喘不上气似的,落了车窗,干燥凛冽的空气顺着缝隙吹进来,直到皮肤泛起凉意才缓过来,抬手关了窗,手肘撑着扶手揉太阳穴。

车开出去一半,时晋看着路两侧的街景,有些熟悉才想起这是回哪的路,眼看快要到了,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沈总,送你回哪。”

沈砚清缓缓睁开眼,侧眸看见窗外的霄云路,他已经有四个月没回过这儿了,绿意盎然的一条路,此刻落叶扫地,黄绿交织,已经进入万叶秋声的季节。

六月初分开后,两人就没再联系过。

那晚回去的路上,他暂时屏蔽了她所有联系方式,身边也没有人主动提起那晚发生的事,接着就因为周润生的事牵扯出太多人,国泰高层乱成一锅粥,挨个被叫走问话,私人电话直接关机,前前后后忙了几个月,就这么隔绝了与她的消息。

期间唯有时晋转发了一份文件到他邮箱里,是缦合那套房子的转赠协议,他没签字,就那么一直搁置着。

上楼打开门时,客厅一片漆黑安静,似乎没有人在,沈砚清脱了外套搭在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杯子时,停了,里面的冰块未融尽,心不由自主地跟着颤了下,站在原地久久未出声,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口袋摸出烟盒走去阳台。

沈砚清嘴角咬着烟,才想起没拿火机,刚转身走了两步,在角落的木桌上看见了一个火机,视线继续下移,紧挨着的木椅上,放着白色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多到数不清。

印象里她从未真的在他面前抽过烟,尤其是在这。

他感觉胸口堵得慌,摸起火机点燃了烟,垂眸看着桌面。

林姝收拾完行李出了卧室,还没走到沙发跟前,就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低着头,一身纸醉金迷里淌过的倦懒,身子微躬,俯在栏杆上,衣摆鼓风,自然下垂的发梢被冷风吹乱,半遮住淡漠的双眼。

一点猩红闪烁明灭在指尖,是黑夜中唯有的光芒。

阳台的沉重玻璃门被推开,沈砚清闻声回头,看见了她,白色吊带被风吹成花苞状,光脚踩过白瓷砖,走到椅子边,弯腰拿走了那个烟灰缸,走去垃圾桶旁磕干净,拿回摆在桌上,一言不发地走出去。

全程没有任何交流。

沈砚清只抽了两口,烦躁地按灭了烟,走进客厅,扫了一眼四周,并没看见人,最后脚步停在了卧室门口,门缝透出懒洋洋的暖光,传来轱辘碾过地毯的声音。

门在他转身离开前重新打开。

林姝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视线向上一抬,撞上了他的眼,空气滞住了瞬,他的眼神很暗,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静谧而短暂的对视中,她不由自主地屏息,指尖微微蜷缩,主动牵强一笑,鼻音有些重,“你过来了。”

“嗯。”他抿下唇,收回视线,手抄兜转身往书房走,进去却没有习惯性的关门。

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吗,林姝手上蓦然无力,鼻子一酸,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慢吞吞地拖着行李箱行走在柔软的地毯上,路过书房时,还是忍不住看进去。

整个人靠在黑色软皮沙发上,斜对着门口,手上拿着几份文件,正掀开几页在看,随后落笔签名。

沈砚清余光不是没看见这么她站在门口,抬头看过去时却见她下意识躲避眼神,想要往外走,他指尖用力掐过纸张,放下手中的笔,走去衣帽间和卧室。

射灯下,所有他送她的衣服包,珠宝都安然无恙的躺在里面,那枚玉镯明晃晃的搁置在玻璃柜上,只带走了她来时的那部分东西。

他安静的看着这一幕,末了出了房间,嘴角微扬,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扬了扬手中文件,“你觉得我差你这套房子和这些东西吗。”

纸张碰撞响起“哗啦啦”几声,接着被丢在桌上,再次发出细微响声。

林姝停了步子,凭窗而望,两人身影倒映在落地玻璃上,回头冲身后的人盈盈一笑,目光潋滟,“我知道你不缺,物归原主而已,就像我本身就是个代替品而已。”

“你说什么?”沈砚清远远的凝视着她,看着她脸上疏离的笑容,嗓音压得很低,“代替品?”

林姝抬眸,笑着看他,“所以本来就不属于我。”

那晚他离开后,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朱珠没说什么,仍尽心安排了车送她回去,却在下山的时被陆怀琛超车拦截在半路,将她从车里喊下来。

也就是那一刻起,她得知,原来沈砚清母亲口中曾经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和她不仅同校并且同一专业,惋惜的是大三那年去世于芝加哥街头,生命永远定格二十岁,而他当年毅然前往美国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女孩,洛杉矶的玫瑰岗,至今有他为她立的墓碑。

林姝最初不信,直到陆怀琛从手机中翻出一张旧照拿给她看。

那张照片上,年少的他身穿北大学士服,站在草坪上,四周铺满白玫瑰,阳光披散在他身上,为他周身渡上一层光晕,而他斜前方立着一块天使雕像的墓碑。

上面的刻的字是Louis Shen’s lover, Xi Wen.

“知道他为什么态度这样了吗。”陆怀琛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低笑了一声,在她心口又补一枪,“因为他的底线本身就未必是你。”

夜风吹逐掠影,清辉与阴影的交错之间,白日清晰可见的山林都变得影影绰绰。

林姝站在车边吹致全身冰冷,直到司机提醒才重新上的车,回去的路上,脑子是空的。

谁没有过往,可同校同专业,甚至遇见他那一年,她刚好二十岁,那些巧合碰撞处于崩溃边缘的情绪。

她只想问他一句是真的吗,可电话始终无法拨通。

一遍又一遍的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嘟嘟声,她把手机放下了,垂头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窗外走过无数次长安街变得陌生,那一瞬间,她心底的那根弦彻底崩塌。

……

沈砚清皱眉看向她,“你这句话又想表达什么?”

“我只好奇一件事。”林姝抿了下唇,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眸中最后的光亮湮灭,“那个女孩和我长得像吗?”

沈砚清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脸色瞬沉,黑眸深处涌动几分薄怒,“谁跟你说的?”

林姝不回答他的问题,“你别管谁和我说的。”

“赵墨戎?”他继续问,声音抵着喉咙,一字一字挤出,“还是陆怀琛?”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嗯?”

林姝沉默地看着他,在昏暗的视线中,看到一个冷硬的沈砚清,她一句话也不说,拉着行李箱扭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