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讲得很慢。

而她一字一句的听着,从斑驳零碎的记忆中,拼凑起完整的画面,那年北京城隅一角,烛明烟袅,梵语流辉,他紧紧地牵着她的手,好像真的害怕过失去她。

“他是对不起你过”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塞。

“那年你在美国的第一个春节,你在朋友圈发了个带定位照片还记得吧,大年初二他就飞去了华盛顿,那天华盛顿下雨你知道吗林姝,他冒雨沿着你家楼下的路口走到你们学校,说见面就算了。”

她一顿,“我问为什么。”

“他说答应过你,不再给你打电话,走过这段路就当见过你了。”

华盛顿的那条路,雨天总是脏乱的水坑,他这样骄傲的一个人......林姝有些忍不住了,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看着湖中的无声水流,眼眶一阵痛,用力地捂住嘴扬起头,泪水从指缝中溢出。

心跳无法同频。

两年,偷偷翻过他的朋友圈,听过无数次一起听过的音乐,也会在很多个小瞬间想起他,比如一条马路,一句歌词。

“我比他大四岁,可这些年他在我们眼里,永远是那个处事为人不惊的人,直到他在纽约遇到了你和齐琰,回来后我们所有人都劝他算了,可他一句话也不说,我们以为他听进去了,但有天结束饭局的晚上我看见他坐在车里,整个人趴在方向盘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这个圈子里,男人多半认为情情爱爱不值钱,他便只能跟我说这些事,而我却安慰不了他。”

朱珠轻轻一笑,惋惜似得数着年岁,“大概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了,可能有十二年了吧。”

“他真挺喜欢你的,你呢姝姝,真的就放下了吗。”

......

她抑着眼角酸涩,囊着鼻音轻轻笑道:“很重要吗,他一直有结婚对象。”

朱珠略一迟疑,“你是想说周君瑶吗。”

“不是吗。”林姝吸了吸鼻子,抬头蹭干脸颊,将帽子往下压了压,转回身去。

电话突然在石桌上一震动,朱珠拿起电话,走到一边接起来,林姝也自觉避开,找出手机时,看见屏幕上弹出邮件提醒,滑开看到是她要的国考资料,不禁心沉了下去。

自从父亲知道她计划申请的是埃塞俄比亚难民营部门,不仅之后要轮岗还工作不稳定,坚决反对,劝说她考国内的公务员。

也是,联合国这份工作,在国际上被称作有富二代实现人生大义的地方,看似在拯救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不公平,其实作为员工,工资并不高,很多人都是拿着家里的钱搞捐献,根本不适合普通人,而她又能在这里耗几年。

人生理想就像个销金窟,她终是是平庸的普通人。

而她也知道,父亲那里只是舍不得她而已,没有别的选择,便计划在北京联合国实习期间同时准备接下来的外交部国考,满足爸爸的期望之后再申请去驻外使馆。

哎,想到这她就忧愁,为什么人生这么多考试。

只是哀怨还没过多久,杨晓贝一个微信电话直接飞过来。

“我今天真的气死了靠。”杨晓贝火冒三丈地拧开并雪碧,不顾助理劝阻,直接咕嘟半瓶下去,怒气才被平息一半。

林姝瞄了一眼旁边的人仍在打电话,小声询问什么情况。

“这个蒋棠之点赞了一条关于我和上个剧中cp的传闻,说深夜房车幽会有夫之妇?!那明明是当时大家的剧组都在附近,他来找我借了东西的工夫就被人拍,ok这我认倒霉,但是她说只是手滑了?!”只听见剧本被杨晓贝气到“咣当”一响砸在对面的沙发上,工作人员哄着说和气生财。

“这种事情找齐琰啊,找我就只能骂一顿泄愤。”林姝无聊地把玩着柳树下的灌木树杈。

杨晓贝反应过来,“靠!我都忘了这女的是他姨了!”

林姝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心情好了点,主动打趣,“所以说你现在应该找他,说不定能替你线下约一架。”

“注意不错。过几天我这边结束,等齐琰也过来北京,咱们聚一下吧,你们不是明年都要去国外工作了吗。”

“不一定什么时候了,我打算考”

话还没说完,朱珠朝她招招手。

“嗯?”她捂着手机抬头看过去。

朱珠笑盈盈地说:“我朋友说我包落在那儿了,陪我去取一下吗。”

想着也不远,林姝点点头,同她一道原路返回,路上和杨晓贝又闲聊了几句,大概约了见面的日子便挂了电话。

路两侧的国槐树,树叶如盖,光线透过娇绿的叶子形成一道道红墙上婆娑的影子,蝉声如影。

天气闷热,林姝感觉额头被汗水浸湿,摘下帽子扣在包上,顺着额前轻拂,扬洒地甩了一下头发,阳光下金棕色的发丝盈盈晃动,黑色长裙轻扫纤细葱白的脚踝,银色的芭蕾舞平底鞋轻踩着落地的槐米花。

长街上两处姣好的身影,不远不近的一同漫步。

“给。”朱珠摘下手上的发圈递给她,“天热,披着头发不舒服吧。”

“谢谢。”

林姝抿唇一笑,接过来,如今头发又长长了,却好久没再扎头发了,她抬胳膊,拢了一下发丝,将头发松散的盘起,勾起发绳,一圈圈的绕过,“啪”地一声发圈断在手中,脚步顿下了,低垂着眼角的视线从模糊到清晰,头顶一瞬间冷水浇下,浑身血液凝固,不远处的路口,正拐进一辆黑色迈巴赫,冗长的车身在略窄的街口缓缓调头,直到黄色的车牌一寸一寸的驶入视线。

被发圈弹到的手背,隐隐作痛。

是他的车。

“我和砚清是朋友,我不可能瞒着他你回国的事,抱歉姝姝。”朱珠歉意地拍了拍她的肩,从身后绕过,独自走回了巷子中。

突然街上好像只剩下车上下来的身影和她怔在原地的脚步。

原来感知痛觉是从眼睛开始的,林姝望着他,心底终是泛起一丝波澜,难抑的情绪从头到脚......沈砚清这人不管日子过得怎么样,外表还是那副样子,跟照片上一样,热烈的阳光下穿着得体的西装,整个人却好像沧沧凉凉的,肩上的包顺着手臂突然滑到手心,她抓着肩带,看着他关了车门转过身来。

两个人站在树下,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片刻,他低头不语只是轻笑,缓慢的走上前。

“回国了?”

“是啊,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