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我对师父道,“直接炖的鸡肉太柴,明天我给您做过了油的鸡丝面吃,只是好些年没下厨,手艺可能生疏了,师父不要嫌弃。”

我一开始学做面是为了给祁侯爷庆贺生辰,后来真正研究厨艺却是为了师父。师父爱吃辛辣酸麻等重口味,祁府的厨子做菜却偏甜淡,所以每次用饭,他吃不了两口就撂筷子。

九叔只好从外面的酒楼里给他订菜,但自从吃了我那碗隔了一夜泡成一坨的面之后,师父连外面的菜也不肯吃了,急得九叔抓耳挠腮,甚至跑到小厨房亲自动手,但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壮汉做菜,结果可想而知,在烧了两回厨房之后,他终于歇了心思。

我却从中得了灵感,开始琢磨厨艺。最初掌握不好火候和味道,不是糊了就是咸了,师父却面不改色地全都吃下去,这让我一度怀疑他的味觉出了问题,所以特意熬了胡椒茱萸汤给他喝,辣的师父险些哑了嗓子……

想起那时候的日子,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怎么能学好厨艺让师父多用些饭,怎么能更好地完成课业不被师父责罚,真是简单又幸福啊!

我悠悠地叹息一声,回过神却听师父道,“不必了,你现在念着喜欢的人哪还有空为为师下厨?”

以我过去的经验,师父说的绝对是反话,我若是信了,绝对会死的很惨。所以,我十分机智地绕开陷井,积极表衷心道,“师父说的哪里话?只要您不想吃,夜儿愿日日为师父下厨,就像从前那样!”

提到从前,师父的眼里终于有了波动,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道,“一起用膳吧。”

我坐下,轻轻吐出一口气,俄的娘,总算哄好了。

用过饭后,我正想告退。

师父开口道,“今晚就歇在这里吧!”

我很心动,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不过想了想还是摇头。

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同处半晌已是引人注目,若再同眠一夜,都不知道明天早上会传出什么话来?

师父没有多说,只走到床边的博古架前,转动上面的青石摆件,下一刻博古架自两侧分开,一扇石门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呆呆的张大了嘴,师父拉着我的手走进石门,转过三层玉阶,来到一个地下暗室。

暗室很黑,只入口处点着一支蜡烛,烛光明灭闪烁,照的人影影绰绰,别有一股诡异阴森的味道,好像天牢刑室一般。

我有些害怕地靠紧师父,看他轻车熟路地点亮所有蜡烛。

随着烛火驱赶走黑暗,整个暗室逐渐露出真面目。

四根黛青石柱矗立在东西南北四个角落,柱上盘桓着同色的腾蛇,四蛇头尾朝外,都吐着信子,怒目圆睁。

石柱之间挂着的红罗帐一直垂到地面,掀开帐子,里面是一张两丈见方的青玉床,床上铺着大红锦绣龙凤被。帐外立着一座金石镂刻宝玉镶边的梳妆台,梳妆台中央嵌着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台上放着一把莹白如玉的象牙梳……

看到这些,我心里忍不住嘀咕:师父不会在这里金屋藏娇了吧?

可惜,我打量遍四周,也没见到娇女的人影。

这时,师父推开了前面的石门,原来在北面石柱的后面,还有一间隔开的厨房,厨房里锅灶俱全,灶台上还叠放着两只碗、两双筷子。

由此,我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想了,目光不由朝前面看去,那里还有一道石门,应该就是“师娘”的住处了。

我跟着师父往前走,目不转睛地看他推开石门,然后,然后被吓呆了。

石门后面根本没有“师娘”,倒是有满墙满架子的刑具刑架,其中还有不少我眼熟的,譬如牛筋鞭,藤鞭,檀木板,银针,木枷,椤指……但更多的是我不曾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

我有些害怕的拉住师父的衣袖,“师父……”

师父摸摸我的头道,“这是先王留下的刑室,正好拿来给你学规矩。”

“……”我已经腿软地说不出话来。

师父挑眉,“不愿意?”

我连忙摇头,“夜儿不敢!”

师父轻哼一声,朝我介绍起这满屋的刑具来,从种类名称说到材质特点,从用途功能说到特色效果,那严肃认真的态度好像上朝会一样,却听的我两股战战,恨不得转身逃跑。

听到最后,我扶着墙壁干笑,“师父,这么多刑具都用在夜儿身上是不是有点浪费?”

我眨着眼睛,力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挚无辜:师父,夜儿这么说可不是为了让自己少受罪,而是为了不使这些刑具大材小用!师父,你你一定要相信徒弟的真心啊!

可惜师父一下就识破了我的小心机,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真的生气,反而摸着我的眼睛安慰道,“放心,只要夜儿不惹为师生气,这些东西就用不到你身上。”

第五章 章节编号:6281675

只是我听了不仅不觉得欣喜,反而愈发忧愁。师父的性情就像六月的天气,上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电闪雷鸣,变幻莫测,根本捉摸不定。要不惹他生气,实在太难了。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如何惹他生气了,但他确是生气了。关键师父生气还与旁人不同,他既不打你,也不骂你,甚至不给你脸色看,他只是不理你,忽视你,任你在他面前走过而不撩眼皮。

我最害怕这种冷漠,好像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没有着落。我宁肯师父打我一顿,骂我一顿。所以每每惹了师父生气,我就学习廉颇负荆请罪,师父若不理我我就跪到他出来为止。

日子久了,师父摸清我无赖的脾性,终于不在生气的时候不理我了,反而给我立了一串儿规矩,只要犯了,该动手动手,该动脚动脚,该用刑用刑。

我把规矩背的滚瓜烂熟,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惹师父生气,事实却证明,我太单纯。

老话说得好,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师父生气的原因是永无止境的。

与之相对应的,我挨揍的次数是与日俱增的。

不过好在那时条件艰苦,师父只有藤条、柳枝,板子,竹枝几样趁手的物什,罚起人来没什么花样,只有疼和更疼两种区别。

但现在,看看这屋子里琳琅满目的刑具:夹脚趾的竹棍,折磨脚心的木蒺藜,专门罚跪的石子路,捆缚全身的麻绳,勒腰的皮带,穿琵琶骨的铁链,还有掌嘴专用的软拍……

师父细数下来,我浑身皮肉都发紧了,甚至隐隐作疼,不由埋怨那位先王,你说你好好一个大王,干嘛要抢廷理的饭碗,总不会在地宫里调教妃子吧!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一语中的成了自己口中那个被调教的“妃子”,犹自耷拉个脑袋跟着师父出了刑室,回到最初那间有大红锦绣龙凤床的石屋。

师父走到西边的石柱跟前,按下腾蛇的尾巴,一声响动过后,石壁裂开,露出可容两人并排通过的空隙。

师父道,“后面是通往你寝宫的密道,待会儿从这里过来领罚。”

我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不由瞪大眼睛。师父刚才是说那里通着梧桐殿对吧?秦王寝宫居然通着梧桐殿?!天哪!我太震惊了,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