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毓听着云灵说这些事，差点就要笑出来了，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还有脸去做、去说这些事，他到底用的是什么姿态才会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这些。

云毓没作声，然后就看到了云灵眼巴巴递过来的一张银行卡，云灵细声说道：“这是他给我的，我一开始没想要，是回来之后在包里的夹层发现的，哥，我一分钱都没用过，我不想花他的钱，机票也是我自己买的。但是我觉得，我要把这个给你，他说、说，他当时是觉得羞愧才想离开的，就在外面做生意，近两年才赚了钱才敢回来，里面有好几百万，所以……所以……”

云毓低头看着略有些反光的卡面，在上面看到的是自己影子，这圈淡淡的影子为了钱给人不断请求过、出卖过，这圈影子变淡了好多，好像离他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可是直到现在都叫他抬不起头来。

有些想吐，眼角也逐渐湿润，终只是问了大概数量后在心底记下了一笔账，笑着说道：“没事，这是他给你的钱，你自己拿着花就行。”

第150章 150

的确也只是这样想，还多少钱也是还，他可以在没有云擎的时候撑起一个家，就可以拒绝他往后的所有悲悯，云灵还小，云毓也不愿意把事情说得那样绝，让云灵有心理负担。

听哥哥这么说，云灵自然不乐意，又是两眼泪光，云毓也不想在这上面多纠缠，开启了一个新话题想要揭过去，等到很晚云灵打了呵欠被云毓劝着去睡觉后，他才在枕头下找到了那张刚刚被云灵承诺着会收下的银行卡。有备而来，和银行卡一起压着的还有一张写着密码的小纸条。

外面的天实在是空旷，遥远到映在海边，叫海水稀释了那些点点星光，叫眼睛也模糊，又流淌出一片海。

还沾染着人体的温度，云毓把银行卡放在了不远处的桌面后躺在了床上。

*

云灵归国是一件可喜之事，她说的开学还有些日子，云毓计划好的实习也在先前耽搁，难得两个孩子都在家里，程颐嘉也连夜赶制了录课视频后向平台告了假。

的确想着省钱，可是该庆祝的还得庆祝。云毓到现在才想起来之前自己真的好忙，在妈妈病好后都没说带着妈妈出去玩一趟，于是想着借云灵回来的机会出去，没想到程颐嘉和云灵两个人一致否决了云毓的提议，一个说外面热，一个说天好地好没有家好。云毓说不过一大一小两张嘴，只好妥协。

又没想到，原来妥协之后还有玄机。不管是一家人去散步还是去逛超市，云灵都是三句话不离交换出国的事情，程颐嘉也插上好几嘴。

有很多事、很多可能云毓不敢想，他从来就不能向别人一样毫无负担地说走就走，就像是这件事，和老师说的一样，这是一件有百益而无一害的事情，可是他都会怕这样的事落不到自己头上来，或者说是，明明以为已经拥有为此付出了全部的精力，到头来只能看着它白白溜走。

分明已经压抑的想法又禁不起妈妈和妹妹两人的撩拨，小苗悄悄从水泥地里探出了脑袋。

于是在一次饭桌上，云毓想着吓一吓云灵和程颐嘉，或许放大了不好的地方就能叫他们退缩。云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又说自己在外面不适应，又说自己要是走了家里的负担就会特别特别重。

他说得玄乎，程颐嘉和云灵倒是没什么表情，程颐嘉笑着看向云灵，笑着说道：“灵灵，你哥哥把我们当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呢？”

云灵一下没忍住捧着碗笑出了声，然后才板紧了脸对着程颐嘉说道：“是啊是啊，我也这么大了，妈妈也这么大了，又不是没长手没长脚，我哥恨不得一双眼睛直接盯在我们身上，我才不是什么小孩，我倒是觉得他才是小孩，这么大了还怕一个人去外面！”

这一唱一和把云毓闹得生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装起大人模样拧了一下云灵的脸颊，说道：“跟谁没大没小呢？”

云灵立马丢碗捂脸，控诉道：“是妈妈先开始的，哥你要说你要先说妈妈！”说完又觉得不太对，改口像程颐嘉求救，“妈，您看我哥，他欺负我，都说忠言逆耳利于行，您看，他就只挑自己爱听的听，我说点儿实话就被‘没大没小’了！”

程颐嘉没管云灵的激情控诉，只是对着云毓说道：“咻咻，如果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家里的话，你担心妈妈，妈妈能理解的，可是现在灵灵回家来了呀，有灵灵陪着妈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不是妈妈想要赶你走，是妈妈觉得，咻咻该要有自己的生活了。”

云灵插嘴，“不错不错，而且不用担心钱的事！我上一届来交换的学姐跟我讲，她们一边学习一边去当外教能赚很多钱呢！人家还不怎么会说中文，我好歹也算个双语掌握者吧。哎哥，你看你又是这样的表情，我回来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快成年了，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了。”

这是来自家人的关切，小心翼翼照顾着他的自尊心，也叫云毓突然意识到了一点，这个家其实没有他也能运转下去，好像是他把自己放得太高。他很开心妈妈还有妹妹能有新的生活，而于此同时又有一些失落。可是他更不禁想的是，他是以“为他人好”的名义在给他人强加自己的意志。

终于，云毓败下阵来，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让我再想想。”

看着程颐嘉和云灵都快击掌庆祝，眼里的笑容也不似有假，于是那颗小苗终于越长越高，叫云毓在一个月后终于递交了申请表，很快，审批通过，时间刚好卡在秋季学期开始之前，云毓过去的话也正好能找房子。

从提交到审批再到出发前，云毓最担心的还是家里，把里里外外都交代了一遍还不够，在出发的前一夜里还怕打搅了程颐嘉和云灵睡觉，只好把那些新想出来的注意事项写在了笔记本上叮嘱云灵去看。

航班在清晨，云毓本想自己一个人悄悄走，没想到程颐嘉和云灵早早在门口换好了衣服等着，云毓还忍着没哭，程颐嘉就已经是稀里哗啦，云灵一开始还是开开心心的，一看到妈妈哭他也跟着哭。机场内的广播已经叫响，云毓只好红着眼眶去安抚家人，说到地方了打视频，又说他们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要云灵好好学习，他会监督。

分别在人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吻，云毓就转身离开去安检。

海浪旋腾的热气裹挟着横穿云层的飞机，在将近一天半的时间后，云毓终于到了目的地，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外面也正是艳阳高照，周遭的景色和人都彻底变了个样，倒叫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按照流程去拿了行李，一边推着车往外走。他本意是不想麻烦任何人，可还是抵不住别人的热情，几乎是一到出口就看到了一个高举着欢迎牌的男人。

在看到云毓之后，男生摘下了脸上的墨镜就往他那儿跑去，大大咧咧将手搭在了云毓肩上，手里还转着钥匙圈儿，笑着说道：“有什么路上再说，先去吃点东西，饿坏了吧？”

来人叫骆阳，虽然云毓和他接触不多，但是两个人之间曾经进行过一场震惊全校的辩论，当时吓得旁边计时的小姐姐都忘了说话。也算是多出来了几分惺惺相惜，只可惜，友谊还没进一步深化，骆阳就已经拿到了交换的名额。

其实这也不算是两个人真正建立友情的原因，反而是有一天骆阳问起了云毓是不是同，问完了之后才发觉不对道了歉。

云毓一开始想否认，毕竟他真的觉得只要喜欢的话他男女可能都行，到后来又觉得这不管是对自己、对他人，更是对那份感情是一种羞辱，于是只点了点头。骆阳的外形俊朗，云毓还有些担心，到最后他说他是0之后，云毓才放心下来。

云毓看着他才比自己多来了一年就已经融入进去了的模样，惊奇之余也有些羡慕，和人一边道谢一边把行李搬去了后备箱。

在车上，骆阳才抱歉地说道：“之前说你来之后可以和我住隔壁的，结果没想到的是，房东的小儿子突然回来了，他也就没了租出的打算。不过为了赔罪，我帮你看了一个新的地方，我有些朋友就住在那里。是一居室公寓楼，房东是华裔。”

“没关系的，我可以先自己找，而且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先不急房子的事情。”

“那这几天要不你和我将就挤一下可以吗？这里宿舍环境虽然好，但是我想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已经有人去了也不一定。”

这也算是云毓愿意和他交往的原因，两个人或许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对彼此的某些习惯都有些不必强调的默契。

暂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云毓只能轻声说道：“那就只好麻烦你了。”

有认识的人在一边陪伴，云毓也很快办理好了入学相关的手续，这才有了空余的时间去找房子。骆阳手里还有项目，安置好云毓后也就去忙了。云毓还是空闲的，于是就想着先去看房子，可是那些房子要不就是贵得过头，要不就是便宜得离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结果房东都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这房子的来历，某些人的手笔实在是太明显。

云毓叹了口气，还是打算找骆阳要了地址。

公寓周边基础设施建设很好，附近就有一个地铁站，而且位置也很好，很安静。

门铃哗啦啦响起，云毓才进门就看到了一位穿着干净整齐眉眼温和，约莫四五十岁的亚洲面孔坐在门口纳凉。云毓心中多出了几分亲近，又多出一些紧张，只问道：“我由朋友介绍过来的，听说这儿有房屋要出租，请问您如何称呼？”

云毓用的英文，对方却用中文应的，只说是姓顾。声音更热烈些，倒和外形有些反差。她又轻车熟路带着云毓上楼，一层四户，给云毓看的是一个在角落里的，于是只和另外一户做了邻居。

房子里已经有了简易的装修，采光也很好，就算是价格也叫云毓很满意。

保险起见，云毓还是略抱歉意地向这位房东要了产权证明，顾女士倒是一口答应，带着云毓重新回到一楼后就去自己屋里拿了包裹出来翻找。

看云毓坐在原地四处打量无事可做的模样，顾女士问道：“是来这边读书的吗？又是从国内哪里来的呢？”

对方没有恶意，反而是在帮自己消遣无聊，云毓也礼貌回应道：“南城。”

“呀，那很好的，我祖籍那儿的呢。”女人手上没停下，看向云毓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些激动，她兀自往后说道：“往前几年，家里的老人非要回去看看，我做孙女的嘛，哪能不陪着，生怕是出事儿，这么大一把年纪折腾来折腾去的，这不，又去搞旅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