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好同学
我放下书包,刚拉开凳子,不出意外看到了湿淋淋的书本和一张挑衅的留言,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我勉强看懂的字。
我越过教室内燥热的空气,把书拎去窗户口,呼啦啦的风吹过了白杨叶子,越过了蔷薇木丛,夹杂着太阳和原野的气息,从四四方方的窗户口和铁窗里钻进来,吹动湿淋淋的书页。
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做的,我看着被风吹动的哗啦啦响的练习册,一下子想到了何岱的头发被风吹动的样子,这个时候如果他再对着女孩,随便一个女孩露出一个清浅温柔的笑,我怕我收到的威胁会再翻一倍。
为什么呢?明明我以为我装的已经够好了,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何岱那里。但他对着我甚至是不笑的,这也能成为特殊对待吗?
模范学生何岱就坐在我前面,清秀温和,既非蜗牛型温吞,又非猴子型狂躁,内敛从容着从灰扑扑的背景板中凸显出来,受所有人的瞩目,他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以致任何人都挑不出他的错处。
所以他们都来挑我的错处了。
下课了,我看着对面拎着棒球棍的顾媛媛,尽量让自己显得无辜些,她说什么我都答应,应到后来,我都不记得她说了多少奇怪的话。
可能我太没有羞辱的意义了,她翻着眼珠扯了扯嘴唇,没一会儿黑漆漆的眼眶里像是矿洞里闪起的两盏矿灯,森白的牙齿像冰冷的矿石从岩洞里露出来。
她很兴奋地指着我,对着身后的人道,“给她拍照,下次她再敢跟何岱走这么近,就把照片放出来。”
她背对着太阳,阳光白的像漂过无数遍,有些扎眼,这时候我眯着眼才看清,顾媛媛身后还有许多人。
“拍什么照片?”一个身材高大的打手问。
顾媛媛跺了一下脚,有些娇嗔道,“花那么多钱找你们来,这种小问题还要来问我吗?能用来威胁人的你说能是什么照片?唔,就你去吧,那边就是废弃的厕所,便宜你咯。”
她语气轻松的上扬,好像他捡了天大的便宜。
那个高大的打手像发育过度的猩猩,靠着篮球架,但没动。
顾媛的眼睛里有些不耐烦,脸上却愈发显出一些柔美娇俏来,“再加一千。”
没人动。
“再加两千!”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如果我不是这件被竞价商品,可能也乐意把价格炒的更高一点。
那个打手动了。
他很高,我抬头望着他,他回头望着顾媛,然后他像拎着一根香蕉一样把我拎进了铁皮屋厕所,随后像丢什么香蕉皮一样把我丢开。
我的眼睛适应了一下此刻的黑暗,废弃水管的滴答声中,我听见了他不耐烦的声音,粗粝不堪,“脱了吧,别让我动手。”
我侧身倚靠进黑暗里,却在窗户缝里露出来的光中看清了他手臂上的纹身,一对生动的青色眼睛嵌在血管上,邪恶狰狞,再往下,他手里握着手机,攥的很紧,青筋鼓了出来。
我老实脱掉毛衣,霎时间只听见了快门声,白光闪过,然后就是门被拉开,阳光再次钻进破了洞的铁盒子。
我拎着毛衣站在原地,打手每一步都在踹地,我控制不住地晃动起来。摇晃的画幅中,我看见他把手机丢给了顾媛,然后从她手中接过一个信封,厚的像板砖。
我一时间错愕,我竟然这么值钱的吗?
我穿上毛衣,废弃的屋子再次恢复了宁静。
这宁静持续到何岱卷起草稿纸,敲我胳膊的时候。
他的眉毛轻轻蹙着,漫不经心地皱起一点,像没有抚平褶子的西装,随意透露着矜贵,“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下了课我都没找到你。”
我拉上书包拉链,把他手里的草稿纸拽过来掷进垃圾桶,回答他,“去操场了,怎么了?”
“一个人吗?”他眉毛皱的程度加深了些,很不满似的。
可他有什么不满的呢?我这无妄之灾还是因为他,他知道了或许会笑笑,然后随口评价一句,真无聊啊。
在我点头后,他轻轻“哦”了一声,随后我看见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抓住了我的书包带子,刻意勾连着上下捋动了几下,藏在无框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一起回去吗?”
学校平常住校,安排两周回家一趟,今天到了放假的时候。我们并不顺路,可不妨碍一起回去,奔向同一个目标。
这种同一目标只发生在他家没有人的情况下。
自然地推开门,坐在书桌前,他把自己的卷子平铺到我面前,又拿起我的卷子,他的卷子都是自己买的,而不是学校里发的浓重油墨味的复印卷。
为什么要交换,我也不清楚,可他好像很开心这么做,我看着他熟练模仿我的字迹,在卷子最后一个空填上的时候,他踢掉了鞋子,清瘦修长的脚弓起来攀附上我的小腿。
他和那一沓卷子一样,既空白又遍布着字符,他掀起温和无害的外皮,将连串的欲望展示给我。
我已经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走的这一步的了,或许是他第一次笑着问我要不要一起回,走到岔路口又问要不要去他家做客。
不得不说,他和方严知像,又不是很像。
像的地方在于他和方严知都既要又要,既要隐秘,又竭尽放浪。
不像的地方在于一个有所遮掩,一个直奔主题。
还愿意扯着一层遮羞布的是何岱,大概脸皮真的是随岁数渐长的。
当被压倒在那张大床上的时候,我熟练摸索到灯的开关,伴随着啪嗒一声,黑暗降临,我听见了一声轻笑,混合着哼声。
“还会不好意思吗?”他语气的问号中带着愉悦。
被子氤着何岱身上类似白梅的冷清气息,将我拒之千里之外,又将我勾进唇齿之间。我揉乱他的头发,紧接着肯定了他的答案。
听到那一声简短的回复后,何岱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唇角上扬了些,但他心里还是欣赏且满足于这种青涩的。
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熟练,只是太善于伪装。这段关系始于他的主动,只有对方不那么游刃有余,他才感觉到安全。
他渐渐拨开黑白间色的校服外套,看到身下瘦削苍白的身体如同一块剖开了的白色玉石,可以肆意染上他的体温。
他浅色的唇瓣勾起清浅的弧度,带着志满意得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