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致的花影屏风算是遇了个天灾,这个农夫三番两次的压过来,屏风上飞舞的彩蝶都姿容扭曲了。
陈烈田怒火中生,他心里已经把林知昧剁了千把刀,偏偏他面上还不能显露半分山水,只得卑颜接受。
陈烈田的小腹处一片青紫,背后、臀后、腿肚的皮肤皆不堪入目。
不远处,林知昧不知何时换好了衣衫,正无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戒,他眉目清浅,四周的狼藉与他格格不入。
陈烈田扯着眼皮抬头,他的小眼下垂,讨好的神情再明显不过。陈烈田双眼低下,他的其它五官却不配合,硬生生揉在一起。
林知昧极度不喜房里的味道,林知昧将手搭在面前的檀桌上,指尖轻点,沉夯的檀桌轰然裂开。
头顶的房梁上悄无声息,一个矫健的身影翩然点地,此人一身黑衣,面覆黑纱,只留一双桀然不羁的眼睛露在外头,邪痞气息斩露无余。
江湖上人尽皆知,林府内有十二暗卫,来去无影,他们个个人中龙凤,行踪如神迹般不可觅寻。没人能准确的描述出他们的模样,能详尽描述的,现在都是一抔黄土。
这人便是林知昧的十二护卫之一,月翎。
“月翎。”
月翎双手抱胸,听到主人的声音后才悠悠抬头:“诶,主子,今日是有什么好事?”他今日本在杏月楼寻花问柳,小娘子正娇声劝他饮酒,哪知这温柔酒还没下口,多日未动的影牌先亮了。
林府是该好好整顿了。林知昧俯眼:“把他丢出去,不要靠近林府。不用杀他,留他一口气便可。”
站不起身的陈烈田心下一惊,密密麻麻的细汗黏在前额,好你个林知昧,刚用完老子就随手丢弃,陈烈田今日才进林府捡了这个不怎么便宜的好处,又岂能再出去!
月翎现在才瞧见屋里多出来的人。这人根本不像一个人,像只烂了外皮的动物。
淡淡的腥味萦绕在空气里,月翎无意关心主子的私事,他心里一想到自个儿离开时,楼内的姑娘们泫然若泣的模样,月翎便痛心疾首,恨不得多复生出几个自己来。
“明白。此人活着丢了。”月翎答道。林知昧轻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陈烈田还没来得及出声,眼前的地面开始离他越来越远,月翎一心只想着赶紧完成任务,大刀阔步上前把陈烈田给扛了起来。
这人是真臭,又臭又脏的,等会可得好好嗅嗅美人们的体香,洗洗鼻子。
“小心踩到地上的画。”林知昧倏忽出声,他噬画如命,即便是无法出世的残次品,他也会生出几分怜爱之情。
月翎连忙抬脚,跳了过去,他这一动作受罪的是他肩上的陈烈田,陈烈田本就因倒挂气血倒流,现在更是被月翎瘦削的肩头顶得胸腔翻滚,将近窒息。
月翎啧了一声,将陈烈田从肩上放下来,一手穿过陈烈田的背部,一手捞起他的腿弯,固定好。
“呃……”陈烈田被翻来覆去的,难受不已,这人怕不是狗吧?看不出自己身上的伤吗?他主子说了不要弄死自己,他这手劲,陈烈田不死也活不了。
腹内霎时万分钝痛,陈烈田猛的抓紧了月翎胸前的衣衫,他痛得直冒冷汗,不自觉缩头的靠进月翎温凉的颈窝,疼得小声抽气。
月翎怔了一瞬,只虚虚的托住陈烈田,利落的转身退下,屋里窗棂是微开的,和风渐次吹拂。
林知昧起身掸了掸衣上的微尘,走至阶下将残画拾了起来,他该是在看画上的内容。
就在月翎推窗想要离开时,门外倏然传来敲门声,林水儿清甜明亮的声音不大不小:“兄长,你在房里吗?妹妹有话要和你说。”屋内一时没人应她,女儿家的敲门声乖巧有礼,却一直未断。
“进来。”林知昧放下手中的画,风撩起他着的素色长衫,吹动雪白纸张。
月翎用眼神询问林知昧。林知昧摇了摇头,默示他现在不用走。
门扉被轻轻的推开,林水儿今日未施粉黛,出水芙蓉面上笑意不深,她的脚步有些急促,别在发上的蝶银步摇前后晃动,发出叮啷细响。
林知昧抬手让她站在原地,他的声音里含着些许训斥:“不成体统,不会走路吗?”
林水儿被兄长斥得面上一红,正准备低头认错,屋里浅淡的麝香味不期然冲进了她的鼻腔,林水儿的秀巧鼻尖翕动,她一抬头便看见了缩在月翎怀里微弱颤栗的人。
林水儿隐在如意月裙下的柔荑轻握成拳。
陈烈田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那天,飞溅的血液都喷到了土黄的地面上。
林水儿看着躺在木板上抽搐的陈烈田,只觉心中快意不够,然而,以前在林水儿面前,比陈烈田猥琐粗鄙千倍百倍的人数不胜数。
林水儿自然都不会放过他们,大部分人被她肆意折磨过后,就一命呜呼了,即使有人侥幸存活,林水儿也无所谓赓续折磨他们。
林水儿贵为林府嫡女,教训不入流的登徒子,于情于理,世人只会赞颂林水儿实乃女中豪杰,温柔可人的皮面下那份坚韧独立的气质也引得更多人倾慕、痴迷。
陈烈田活下来了,口水浊血糊在他那张猪面上,他也活下来了。
林水儿当时悬着一口恶气,她忽然不觉得无所谓了,陈烈田不该活下来的,他这头丑陋的蠢猪就该被活活打死。
不然怎么对得起她从小爱惜了数年的玉佩。
可是,众人都在看着,她是林知昧的嫡妹,同时也是天水教的圣女。林水儿要以宽厚之心饶恕恶徒才是常理,而且她向来都是这么做的。
既如此,林水儿留了陈烈田半条命,她了解过,陈烈田此人性劣善妒,世上没有半个亲人挚友,村里人对陈烈田也是疾恶如仇、避之不及。
所以没人会救助他,陈烈田只会躺在这块木板上痛苦腐烂,不然就是被深山老林里的巨物拖走进食。
总之,不用林水儿亲自动手,陈烈田也会死。林水儿心悟明净般命令挥棍的粗仆停手,她转身勒马,希望还可以在密林里找到她的兔子。
然则,林知昧掀开了马车的帷幕,他看着马上张扬肆意的林水儿,命令下人把陈烈田带了回去。
那天回府后,赵府和李府的小姐向林水儿发出了邀约,约她去画舫上小絮。林水儿多日不见闺友,心里也不禁有少许想念,林水儿张罗着要给朋友们带的好礼,不多时便把陈烈田抛至脑后了。
赵家小姐和李家小姐都十分照顾比她们小了一岁的林水儿,林水儿温柔小意,有时又活泼灵动,总是会细心为她们筹备她们喜欢的小东西,不管是金银绫罗还是甜饯蜜酒,林水儿都会为她们一一送上,从不吝啬。
小聚那日,李家小姐来得稍晚,迟迟赶来时,她的脸上尽是沁人羞怯的甜意。
赵家小姐和林水儿心中都得了趣,她们不禁打趣这位李家小姐,想必是她的心上人又做了甚么好事,才惹她如此。
李家小姐原是忸怩着,最后才伸出了玉藕般的手腕,女子腕节伶仃细腻,上头佩戴着一个羊脂白玉手镯,当真是极好看的。
林水儿温言夸赞,期盼可以早日吃到姐姐的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