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方面, 我也是一知半解的门外汉。

但?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此时仅一个?月大?的徐然兴,按常理来说视觉应该还是黑白的, 可视距离不过十五厘米,更多依靠嗅觉和听觉来认知眼前的世界。

这个时期的小婴儿拥有模糊堪比高度近视的视野, 目光所及的视界只有四十五度, 甚至无法去理解上下、前后?、左右。

因此, 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年幼的我在望过来的瞬间, 到底是在那块普通的湿抹布上看到什么, 又究竟能看清什么,才会导致这么剧烈的变故。

一给对视, 或许是因为肌肉疲惫无法维持太过长久的定格,那两只直勾勾盯过来的黑色眼珠子各自轻微动了一下?, 没有同步,出现了严重的不协调。

纵使知道这就是当年的我自己, 也知道这并非畸变,而是新生儿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但?配合此时莫名剧烈的窒息呛咳反应, 古怪的惊悸还是一刹那席卷全?身, 叫我一阵恶寒。

与此同时, 我的母亲张璨轻轻拍打徐然兴和‘我’的背部?进?行顺气,按耐了所有不忍, 还在继续尝试探究,冷静得?让人心生敬畏。

这里略过枯燥的过程, 只说最终无比微妙的结果:

婴儿徐然兴并非对所有东西都会诱发反应。

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

一方面,年幼的我大?脑还未发育成熟,甚至还无法进?行系统性的复杂思考,更像一团会呼吸会进?食的血肉,整个?人是痴傻的;

另一方面,我对拿得?很近的尖锐利器都无动于衷,没有表现出害怕受伤的应激,却唯独对湿抹布、透明的罐装水、冲泡好的温热奶粉这类看起来安全?无比的事物格外抗拒。以?至于被诱发了诸如?窒息呛咳和疑似被高温灼伤的痛苦。

这实在有点不合逻辑,也找不出什么基本规律来。

我和母亲张璨都不由喃喃自问:“问题出在哪里?”

梦魇的困惑中,我依稀听到张添一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很模糊,像隔着水面,他问我:

“你觉得?,如?果不考虑任何外部?因素,一个?能够无限度心想事成的‘蓝星’圣婴,原本该是什么样?的?”

我愣了下?,下?意识想象出的是非常怪诞的画面。

如?果完全?不受控,那么世界应该是时刻被它辐射扭曲的。

饿了想吃,渴了想喝,困倦了要入眠,看到过度鲜艳明亮的色彩会好奇或紧张。

于是为所欲为,使身边的事物都变得?可以?啃食啜饮;使周围目之所及的所有人体浑身血液白化变作母乳;让照顾自己的父亲母亲拥有足以?环绕整个?住宅的长臂和长长脖颈,得?以?像蛇一样?缠绕陪伴,畸变出无数双可以?不停歇注视自己的双眸。

同时,在这种模式下?,似乎确实可能看到火焰就幻想被灼烧,看到水则联想溺亡,被尖锐物品轻微刺痛就引发大?片的割裂和疮孔。

接着因为痛苦,又像猫有时候不理解尾巴是自身的一部?分那样?,圣婴会简单粗暴地?希望身上那些疼痛不适的部?位直接蒸发消失。于是完整的□□会在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削砍迎来破碎残缺。

只是这样?一来,只需要不过几秒十几秒的发散遐想,圣婴和周围的人、事物就会因为扭曲而快速崩坏丧命。一切也就被迫戛然而止了。

“是啊,”张添一长叹说,“过往大?部?分的圣婴,的确就是这么昙花一现悲惨死去的,连带着周围出现了严重的畸变灾害。”

那么我呢?

岗亭向?过往传递的那点微薄力量,难道真就足以?完全?抗衡来自移鼠的酷烈污染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的好事儿。我这倒霉催总是走钢丝的体质,能有一次那么轻松幸运?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

况且以?我的经验来说,怪谈就没有任何温情可言,需要时刻用最大?恶意去揣度防备。

就连岗亭这种会提供保护的,也会不停暗示诱导,让被保护者无意识地?试图逃离岗亭,愣愣走到危险面前。想要得?到岗亭庇护,最先?要对抗的就是怎么不被岗亭驱使误导着主动去找死。

所以?,就算岗亭已经在发挥作用,这一次的坑又在哪里?

我心念一动,此刻通过屏屏同样?灰白的狭窄视野,我在母亲张璨的脸上看到的是某种大?病初愈后?残余的最后?一丝疲惫虚弱。

一个?念头就这样?冒了出来,我突然问:

“妈妈或胎儿时期的我,在孕期里是不是生过很严重的病?”

张添一沉默了一下?,有些感慨:“然仔,你是想说?”

“也许我在出生时先?天不足,甚至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就是痴呆儿。”我说,自己也觉得?荒唐滑稽。“搞不好,我是个?脑残才能平安活下?来。”

说来搞笑,但?这个?解释不是没有可能。

哪怕再健康的人,应该也多少有过高烧不退时的虚弱体验。那时候人是浑浑噩噩没有丝毫多余想法的,虽然饥渴却很难爬起来进?食饮水,各种生存欲望都降到最低,大?脑一片空白,连噩梦里都没有任何内容,只有一片黑热的虚无。

如?果我在新生的阶段也有过类似体验,甚至更严重,那么即使拥有心想事成的力量,我也只能干瞪眼,从海绵宝宝退化到派大?星,做一个?实实在在脑子空空不会许愿的傻缺二?愣子。

并且因为出生时就这么孱弱,我也不会知道健康为何物,不可能许愿得?到好转、获取智慧,只会把这种痴愚看作生命的常态,一直保持下?去,继而变成永远的死循环。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点好笑,心想事成这么可怕的力量,却一拳打在我这块棉花上,也算撞到钢板了。如?果移鼠有知,是不是也会分外无语?

不过,一种很不妙的直觉在说,这儿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好像马上要大?祸临头了。

我有点冒汗:“……按理说,如?果我一直脑残着还犯病,咱爸妈应该会把我送去治病,让我赶紧好起来吧?”

更糟糕的是,在大?约半岁上下?,婴儿对世界的认知就会突飞猛进?,甚至可以?在上百种气味里精准捕捉到母亲的气息,说是个?偏科小超人也不为过。

到了那个?阶段,就算我还是个?傻子,那也已经是个?健康、会胡思乱想的傻子。能造成的危害简直让人不敢想。

“难道我运气终于好了一回?,移鼠的力量在这之前已经消失了?”

我抱着侥幸问,张添一大?概是笑了下?,有点幸灾乐祸。

他说了一句让我眼前一黑的话?,笑道,在医生们妙手?回?春之前,很不巧,应该已经有种力量不请自来,来把我的虚弱治好了。

“……岗亭?”我一下?愣住,脑子清醒了。

靠,就是这时候岗亭屁颠屁颠地?跨越时间来保护我了,是吧?原来坑在这儿呢。

我可能有点气笑了,心说这叫什么事儿,这时候需要这倒霉玩意儿来帮倒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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