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镇定了一些,本能地接过小票帮她算账,哑着嗓子比划着告诉她:买贵了,而且手艺一般,齁咸。

发癫都没有劝阻护走这位,但对厨艺的?评价却?十分伤人,让护工大姐平静而愤怒地选择了离职。

临走时她指灯发誓,说要不是自?己素质好,一定痛骂我?不是人。

我?在?迷迷糊糊里老实给她结了账,加了陪护费用,虽然话都不太会说,还是诚恳道歉,并费尽口舌委托她把瓦罐留下。只说等我?恢复了,一定好好品尝,重新做人,为大姐洗清不白之冤屈。

嗯,现在?我?得说,还是齁咸。

此后就换了一位新护工,是个大爷,头发花白神采奕奕,据说原来做火化和背尸的?,性格比较倔强大胆。

这位在?我?这儿只留了仨钟头,因为当天我?半夜忽然僵硬坐起来,有些疑惑地问他,是不是在?窃窃私语什么。

大爷对查房医生崩溃控诉道,说“窃窃私语”是用在?两个人之间的?,他祖上书香门第,受不了我?这种文盲。

查房医生苦笑,但看大爷实在?是老脸吓得发白,姑且也就让老人家嘴硬着,生怕又吓出一个病友。

这一来二去,我?发癫时的?美名远扬,加上那一身无法解释的?伤势,很快就找不到新护工上门了。

这院方也还算负责,派人无奈劝我?,问我?到底有什么诉求。

我?哑然,摇摇头,只道最好暂时不要让其他人靠近我?。

不是我?刻意?要找麻烦,这些表现的?发生我?自?己确实无法控制。而且,我?隐约感到,自?己的?失控可能会伤害他人,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实在?不是好事。

不说别?的?,无法辨认出“肢体”和“人”这一点就使我?十分混乱。

我?在?夜半惊醒时,确实是一度感到困惑,纳闷新护工为什么一直在?我?床头喃喃自?语,又为什么一直在?和那个静止不动的?陌生人说话。

在?我?的?视角中,他和那个奇怪的?陌生人低声说着,时不时扭头望向我?,目光是异常恶毒的?,并且不加掩饰地商量着要杀死我?。

在?病床上,我?僵直地坐起来,指甲几乎把掌心内的?新皮肤挖破,控制自?己不能做出任何应激举动,慢慢问他们到底在?窃窃私语什么。

但最后的?一丝清明告诉我?,这些异状的?实际情况一定并非如此。

第二天护工大爷离开?后,我?睡了很长一个觉,视野中那个怪诞的?陌生人还站在?我?的?床头,拧过半边身体阴恻恻看我?。

我?冒了半天冷汗,才?在?某种迟钝的?理智里,意?识到那是一把椅子上搭了件米色的?夹克外套。我?把“穿着衣服”等同为了“那是一个人”。

前一晚的?护工大爷只是坐在?椅子上陪护我?,他没有和椅子进行任何不可能的?交谈,只是时常不安地从余光里偷偷看我?一眼。那些我?清楚听?到的?声音,都来自?于我?自?己的?脑子里。

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兆,下一步就会加深有人要害我?的?念头,甚至可能不自?觉伤人。

但我?也知道,精神类治疗药物?对我?是无效的?,因为这些混乱是来源于移鼠规则留下的?污染所?致,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病情。徒劳地求救只会影响波及到正常的?常理秩序。

我?不得不在?清醒时劝告医院,不要再派人接触我?,放任我?在?病房中即可。

好在?不久后,张家人就闻讯接手了这家医院,把我?接了回去,和那些同样重伤恢复中的?伙计们一起照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抵达熟悉的?医院,看到熟悉的?洁白天花板,我?才?缓慢松了口气?,沉沉睡去。

这一觉,实际上又昏迷了差不多四五天。

但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被套在?一件十分厚重老旧的?雨披里,灰尘的?味道呛人,搞得我?鼻子里有点发痒。但同时某种舒缓的?安全?感使得我?总算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让我?独自?休息了一段时间,才?有人来到我?的?病床前,沉默看我?。

随着恢复,我?的?谵妄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不会再混淆基本认知,但还有点心因性的?脸盲,一下子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顾问。”那人轻声道,“你的?症状是最严重的?。我?们发现时,你已经离开?了其他还在?昏迷中的?人,自?己独自?从雾号上跳了下去。”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似乎有片段闪过,让我?回忆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对,我?们炸了雪山地宫,颠倒规则的?惩罚中止了。

速滑下落到雾号外上,我?们就发现沸腾的?雨水已经倒灌满了雾号的?船舱,里面留守瞭望的?伙计已经浑身滴淌着积水脱困出来。

我?们一行人都站在?雾号透明的?船体之外,发现那些人脸壁画全?部褪色,变成了某种近乎火山灰一样的?粉尘,只是依稀还保留着大致的?轮廓。

此时,连环爆炸的?冲击波搅动身边的?雾气?和热浪,整个雾号飞快砸向地面,头顶的?碎石不停炸出,整个庞大的?雪山在?我?们上方崩塌。

唯一的?求生机会,就是立刻降下滑索,我?们集体跳到雾号的?下方,借助船体挡住直接的?撞击。

但就是那个时候,随着虫卵消耗殆尽,进入衰弱沉寂,某种难以抵御的?困倦席卷,使得我?们全?部丧失意?识陷入昏迷之中。

一个一个的?人,就这样通过搭扣挂在?牵引绳上,猛然在?躲避中就顿住昏迷过去。

但迎接我?们的?不是五指山灭顶,而是轻微的?嗡鸣声。

下方地裂,火山的?喷发似乎是伴随地宫炸毁中止了,但依然有灼热的?高温涌上地表。

然后,肉质的?榕树在?风中快速生长起来,越来越高大,向空中升出了惨白如同断肢的?枝桠。

我?们全?部摔挂到了榕树上。

在?我?将要消失的?意?识里,榕树中探出了一张无比怨毒青黑又熟悉的?人脸,凑近了,僵硬地盯着我?。

那是一直不知所?踪的?年子青。

我?曾经在?洞穴中,把重伤的?掮客误认成他,之后繁多的?事情就让我?再也无瑕关心,那个在?我?本能的?恐惧和明悟里,似乎是因为某种特征成熟了而被“摘”走的?年子青到底去了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它居然回到了榕树之中。

像是某种规定妥当的?生长规则开?始运转,寄宿在?年子青那里的?最后一颗榕树幼体,借助成熟了的?年子青和地下涌现的?高温,就这样发芽了。

榕树越长越大,它怪诞的?根系深深扎根,最终蔓延到了已经坍塌的?月台小楼附近。某种近乎吮吸的?声响中,金属的?光泽逆着那些根系被抽上来,覆盖到肉质榕树的?外表开?始同步生长。

这个过程里,有伙计陆续莫名惊醒,但在?看到榕树后陷入了不可知的?癫狂,又再度被昏沉吞没。